殷染笑了,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无聊了是不是?无聊也没法子,如今是太皇太后的丧期,而况我上回惹恼了他,他一时不会再来了。”
鹦鹉竟尔偏过了头,好像立意不让她碰似的,又叫一声:“非相!”
殷染一怔,想了半天才想出来,它说的大概是“三十二相皆是非相”里头的“非相”。颇感玩味地瞅着它,道:“你怎么晓得我着相了?”
鹦鹉却又不说话了,半晌,拍拍翅膀,在桌子上跳了两下,“嘎嘎”叫了一声,又飞回去了。
殷染再没了读经的兴致,将书搁下,懒懒往床上去。
她说的是真话,她知道自己已将段五惹恼了,而像段五那样的小孩子,他是会记仇的。
——“嘭”!
她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殷染呆呆转过头,便见钟北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是睡是死的女人冲了进来。她连忙冲上前去,关了门回头看,顿时骇得脸色大变——
那竟是鹊儿……
钟北里小心翼翼将鹊儿放在堂屋的席子上,正要放手时,却被鹊儿一把拽住了衣角。
他低下头,少女鲜血模糊的五指骨节凸出,将他的衣角抓得皱起,不放手,那一双鲜血之下的眼睛也是沉的,盯着他的时候,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全都……全都被死亡阻在了途中。
他大约明白,她已经撑不过今晚了。
可他心底却不能接受这件事实,他忍不住道:“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找药。”
包好的白净纱布忽尔递到了他的面前,并一瓶金疮药。钟北里抬起眼,看见殷染沉静如水的表情。
他突然闯进她的房间,带着一个已快要死掉的女人。而她竟没有多问一句话。
鹊儿的目光自钟北里的脸,渐渐移到了殷染的脸上,而后渐渐下沉,一直沉至绝望。
钟北里沉默地拿过纱布和金疮药来,就着殷染打来的热水,先给鹊儿擦拭喉咙。血块一点点剥落,露出原本纤嫩雪白的肌肤,和那一道……那一道几乎断喉的伤痕。
少女的喉头动了动,却又逼出了一团血沫。
“别说话。”钟北里立刻道,拿热毛巾按住了她的咽喉。
鹊儿便不再动了,安顺地伏贴在他的怀里。钟北里又仔细擦拭她的脸,温热的巾帕按在她的眼睑……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在轻微地颤抖。
他移开了手,便对上了她的眼神。
她那么聪明,可是在这最后一刻,她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那渐渐清明起来的眼神,从鲜血里、从死亡里,从十余年的黑暗宫闱里,安静地望了过来。
她那么聪明,她在这人吃人的地方周旋了这么多年,可是在这最后一刻,她手中握着最大的筹码,她却没有用来要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