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过礼后,有些犹疑地发问:“父皇……?”
“圣人在外面呢。”许贤妃款款一笑。
哦。
他懂了。
父皇是不肯踏进母妃的房子一步的,即令要陪许贤妃来看望她,他也宁愿自己守在寒风凛冽的殿外。
许贤妃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切地道:“安娘子的病究竟如何了?前些日子里传得邪乎,闹得宫里都无人敢来瞧上一瞧,本宫觉着也不是个道理。兴许开春儿就好了呢?”
大约是听见了声响,原已安睡的安婕妤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烛火摇荡,在视域里映出一个朦胧的、美丽的影子。她晃了晃脑袋,还未起身,段云瑾已抢身上前,赔罪道:“我母妃已睡了,贤妃您看……”
许贤妃的目光越过了他,飘飘荡荡地落在那个虚弱而枯槁的女人脸上。沉寂了片刻之后,她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
段云瑾的身子一僵。
一种血脉相连的直觉,让他感到身后床上的母亲已经彻底清醒了,冷冷的目光沉默地与许贤妃对视。
就好像他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忽然觉察到,他的母亲,藏了许多、许多的秘密。
即将入土的秘密。
***
许贤妃没有与安婕妤说上一句话,就安静地出来了。
殿外停了圣人的辇舆,明黄的车帘稍稍掀起了一角,圣人嘴角噙着微笑,看着许贤妃朝这边走过来。
“她的病如何了?”段臻柔声问。
许贤妃上了车,漫不经心地道:“怕是有些凶险吧。”
段臻默了默,站起身来,“我还是去瞧瞧她。”
“——哎!”许贤妃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这本是宫中行走的小辇,车厢中昏暗逼仄,只有车顶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细的光。这个意外的牵手的动作令段臻回过头来,在那微光的照映下,他的眼神竟尔格外地清澈,像是隔了许多许多年,从那年少时光的废墟上朝她望过来的。那额上的皱褶、眼角的细纹、鬓边的白发,一时都可以忽略了,只因那一双眼,竟是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地温柔,从未变过地残忍。
许贤妃就这样傻傻地看着突然陌生的圣人,抓着他的手心里渗出了冷汗。
这样的眼神,让她觉得,圣人仿佛已将她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