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瑾这晚直到上灯方归,昏夜里,宵禁后,只他一个无法无天的二皇子与回鹘人勾肩搭背地吹着牛闲荡。他先将回鹘人送到鸿胪寺,自己回了十六宅,还没进门,就听见几个小妾砸东西泼水的吵架声。
“哎呀,殿下回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第三妾室,依稀记得姓杨reads;捡爱。
段云瑾甩开了她,却招来家令林丰,低声道:“我给宫中写封信,晚些劳公公送过去。”
林丰忙道:“不敢不敢,殿下但有吩咐,老奴岂敢不从。”
段云瑾笑了笑,只觉本朝被阉人把持是有道理的。便林丰这种小脚色,已是阴的阳的都来得;不知高仲甫、刘嗣贞那样的大珰,又会不会将他这个二皇子放在眼里?
一院之隔,一扇窗下,段云琅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窗。
***
今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殷染回到掖庭宫时身心都乏累已极,心头的盘算却不曾停下。
如今圣人以高仲甫、孙元继为神策中尉,刘嗣贞、封逑为枢密使,又一连拜了六个大珰为观军容使循行天下以钳制外藩。高仲甫当年拥立圣人、定策有功,便圣人都要唤他一声阿公的,六个观军容使中有四个是他养子,近年来内外串联,已是愈发骄横。
段五与她情到最浓的时候,也从不与她说前朝的事情。她不知晓他的野心在何处,甚至也不知晓他究竟有没有野心。他所领的左翊卫毕竟是禁军宿卫一支重兵,他若外调,禁军便当真要成高仲甫的囊中之物,于朝廷绝无益处;但于段云琅自己而言,却可以监临藩镇,威慑诸司,增加手中筹码……
她想不出段五就国的理由,却也想不出段五不就国的理由。
可是他若再这样将她撩拨下去……她只怕自己会变得如戚冰一样……不,她已经和她一样了不是么?
殷染刚入宫时,因是家中庶女,生母低贱,在那些个公府贵女面前没少受欺负。她是挨惯了白眼的人,并不觉出什么,反而是直白脾气的戚冰屡屡为她出头,还因她受了伤,发过一次高热。那回戚冰真是烧得要死了一般,是殷染去尚药局给她求的药。
她还记得戚冰倚靠在沈素书的怀里,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看她,一口一口咽下她喂来的药羹。她低声说:“阿染,我是教坊出身,论身份比你更低。她们说的那些话,你都不必往心里去。”
她觉得膈应极了,那些人的话,自己何尝往心里去过?
只是戚冰啊,那个笑谑不禁的戚冰,是何时起,也变得阴恻恻的?她与那个乐工搅在一起,却还……答应了她的法子上位邀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