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没有言语,身躯僵直地站在他面前。薄暖这时恰跟上来,听到朱昌的话,呆了一呆。
她俯身捡起了那片木牍。
“君子不忧不惧。”
只有六个字,笔意修饰而内敛,恰如夫子毫发不乱的人生。薄暖看了许久,不能相信那个温蔼长者竟已离自己远去,更不能想象他怎么会在短短一日之内便离奇而死——她的心中忽然有了愤怒。
她很少体会到这种愤怒,这是弱者的愤怒,无能为力的愤怒,子临为了改制的事情准备了一年有余,而太皇太后只花了一天,只用了一道诏书,就轻而易举地杀死了主张改制的国之重臣。
“陛下!”身侧突然响起朱廷尉惊慌的叫声。
薄暖抬头,只见顾渊手按心口,剑眉紧皱,竟生生咳出了一口鲜血!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抱住顾渊摇摇欲坠的影,拿手巾去擦拭他唇边血迹。他的眼底波澜翻卷,是不容错辨的痛苦——
夫子……夫子是因他而死的!
他罢了薄安,薄太后便杀了周衍。又一轮厮斗结束,权杖的龙凤头上溅了新的鲜血,温热的,像是从心底里呕出来的。
顾渊强撑着站直了,闭了闭眼。
薄太皇太后,终究技高一筹。
☆、76
不知过了多久,顾渊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夫子在哪里?”
朱廷尉犹疑道:“周丞相死状惨烈,陛下最好不要……”
“不可能。”顾渊断然道,面容凛冽,“夫子平生最重容仪,便是死的时候也定然风度翩翩。”
朱廷尉胸中酸涩,七尺男儿几乎涌出泪来,“太皇太后赐下的是牵机之毒,周丞相乃七窍流血而死……”
“够了。”却是皇帝身边那淡如烟水的女子宁定地截断了他的话,“将周丞相以帝师礼收殓,入葬思陵。对外便称家中病殁,还望朱大人慎言。”
朱廷尉一怔,下意识地望向皇帝,等候最终的发落。皇帝却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便依皇后所言从事。”说完,他便转身而去。
薄暖感觉到他将半身的重量都倚在了自己身上,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不让外人看出皇帝此刻的虚弱。日影偏西,廷尉寺前的薄暮笼在这两个年轻男女的身上,他们相互扶持,却是步履蹒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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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新近爱养学舌的鸟儿,八哥、鹦鹉之类,见了匆忙而入的宦官,叽叽喳喳吵成了一片。
王常颇不耐烦地拂开那些鸟笼,急急走到殿前来,薄太后微眯了双眼道:“完事了?”
“回太皇太后,完事了。”王常现在想来还觉得胆战心惊,“只留下了几个字的遗言,奴婢看不是什么要紧话,便随朱昌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