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聂少君已狠狠地叩下头去:“谢陛下恩典!”
聂少君离去,薄昳跟随其后,却又被顾渊叫住了。
“你便不需要什么赏赐?”顾渊淡淡问道,“若臣下无所求,则君上不自安,你该懂。”
薄昳笑了笑,“吾家如此,哪里还敢向陛下求什么赏赐。薄氏之富贵已无足加焉,然而一朝不慎,便是褫职夺爵。——我哪里还敢向陛下求什么赏赐呢?”
顾渊嘴角微勾,“你倒是个聪明人。”
“我的初心未变。”薄昳漫然道,“只要陛下能善待阿暖,吾愿足矣。”
“皇后很好,不劳你挂念。”顾渊冷冷地道。
“是么?”薄昳低低一笑,“被软禁的滋味恐怕不好受。”
顾渊没有回答,许久,却生硬地扭转了话题:“太子妃尚逃亡在外,恐怕比皇后更不好受。你若有本事,便先让长信殿撤了那抓人的诏书。”
薄昳一怔,抬起了头。皇帝面无表情,他看不出来自己的秘密到底被识破了几分,一颗心直往深渊里掉去。自他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他似乎便总是处在这样的恐惧之中——
不论是面对过去的皇帝,还是面对现在的皇帝。
他恐惧,恐惧自己的眼中会流露出那一份卑鄙的不甘,像毒蛇的信子将他暴露出来。然而他不能暴露,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于是他只能后退两步行礼:“臣遵旨。”便即告辞而去,迹近落荒而逃。
外间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顾渊忽然懒了所有兴致,便往凭几上一靠,“孙小言!”
孙小言久未被传唤,激动地跳了出来:“陛下!”
顾渊闭着眼睛,口中迸出两个字:“点香。”
“喏。”孙小言解开香炉盖探了探香灰,加了两枚龙涎香丸进去,又点着了炉下的火。浓郁的香气不多时便弥漫了整间殿堂,染着殿外斜飞进来的空濛雨雾,令人昏昏欲睡。孙小言看看他的表情,将案上的奏疏理了理,特意把薄暖批过的一份摊开来。
“做什么小动作。”顾渊突然发话,吓得孙小言手一抖,“朕都看见了。皇后的字不错,朕早就说过。”
孙小言一听,险些背过气去,“陛下这话,小的可不敢带给皇后。”
顾渊懒洋洋地睁开眼,又扫了一眼奏简上的批注,心里虽然欣赏,嘴上却不饶人:“除了字好看些,怕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孙小言揣摩他的神色,窃窃地笑了,“陛下这是犯什么拧?长日来用皇后的计策也不是一两遭了……”
“要你管!”顾渊笑骂,拿起那奏简便欲打出去,却又忽然顾念到什么,将奏简放下了。对着简上的字又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道:“君不可言情于臣。”
孙小言愣怔,“陛下?”
顾渊没有说话。手底是她风骨清绝的字,所言虽是朝纲政纪,落入他眼里却全是风月情浓,指尖轻轻摩挲那竹简上的墨迹,仿佛伊人微凉而轻颤的躯体。他感到不能与人言的燥热,眸中浮出了浅淡的笑意,温暖而柔和,似寒夜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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