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全然被鹅毛般的雪片给遮蔽了,抬手欲遮,雪光便自她指缝间流落下来。茫茫的风雪中,她隐约看见前方有一个长发女子在跋涉,她的衣裳是灿金色的,对着风雪映出了烂漫的流光,薄暖眨了眨眼,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救命……!”她惊惶地大喊。
这一次她的声音竟将她自己也吓着了:那样歇斯底里,那样撕心裂肺!然而只是顷刻之间,她的声音就再度被风雪所淹没,她几乎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那女子竟回头了——
“啊——!”她尖叫起来,连连后退!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眼窝深陷,脸皮枯槁,长发蓬乱……她掩住了口。
“文、文——充仪!”
文绮朝她微微一笑,她还穿着那日薄暖送她的襦裙,眸光是温和的,笑容却异常恐怖。
“薄婕妤。”文绮张口,口中的舌头竟是齐根而断!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声音灌进了风雪里,仿佛在搅动一大盘沙子——
“你骗我。”
“我、我没有骗你……”薄暖睁大眼睛,辩白道,“我没有……”
“你骗我。”文绮幽幽地笑了,“陛下并不爱你……”
“不!你错了!”薄暖大叫,叫声与风雪相搏,竟至成了哭喊,“他爱我的……他爱我的!”
文绮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窅的眸子看着她,仿佛是悲哀的。薄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着眼睛一步步后退:“他爱我的!你走开,你!——你什么也不知道!”
——“婕妤?婕妤?醒醒,婕妤!”
寒儿焦急的声音不断响起,终于将薄暖从梦魇中拉拽了出来。牙关一咬,她睁开了眼,寝殿中灯烛已熄,窗外天光大亮了。身畔的床褥没有温度,不远处的书案上奏简都被搬走,看来他是真的熬了一宿,早早离开了。
她看了看寒儿,又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目光疲惫,仿佛在梦里已耗尽了力气。
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梦与现实的界限分不清楚,生与死孰苦孰乐,实际上谁也不能判断。文绮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又如何会知道自己的魂魄惊扰了她的梦?一个死去的人,根本不必为她此时此刻的痛苦负责。
她之所以痛苦,只是因为她有心魔罢了。
茫然地拉开枕下暗格,拿出那一面铜镜,对着屏外的光亮了亮底,那个“永”字赫然入目。
昨日,在兰台的书阁中,她看到了一句话。
很简单的语言,很朴素的格式,很寻常的字迹。
《罪臣陆铮行状》,第一句。
“陆铮,字子永,平阳人,陆皇后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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