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完液,安白陪林秋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在轻轨上昏昏欲睡,再醒来时是一片废墟般的城镇。
边缘郊区很大,哪里都很穷。下车后一路往西走,两侧的房子低矮,像是残垣断壁,裸露在外的墙砖蒙着一层又一层的灰,连墙皮都没有。
下午叁点半,被风吹过高墙的毒雾让一切泛着一层模糊的淡灰色。
像是褪去光彩色泽的老旧照片,无声无息,如同死寂。
“到了。”
林秋指着一幢两层小楼:“我家。”
安白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林医生。
“很惊讶吗?我也有十年没回来了。”林秋指了指周围的废弃房屋,“这两年周围人都搬走了。毒雾漫得厉害,不走就是死。”
也就是今天风小,他俩才能来。
小楼不大。一楼的客餐厅连着小厨房,正对面有个很小的浴室。
林秋打开两平米的杂物间,里头是一床被褥。清扫工具全在浴室的门口,他拿出扫帚拖把,安白也说要帮忙。
“上次已经麻烦过你了,这次我自己来。”林秋冲安白摆手,“这是我该做的事。”
他低着头,有一股安白难以理解的执着坚定。像是弥补些什么,将地板擦得干净锃亮。
安白只能打开窗户通风去灰。二楼有叁间房,最小间住过女孩,里头有一只退了色的公仔玩偶。小小的一只,放在床头,被把玩太多遍,早已破了布露出棉絮。
针脚缝了一层又一层,看不出原本是只熊还是兔子。
另一间是双人床,床头挂着全家福。这竟然是林秋父母的房间,只放得下一张床和衣柜。
安白数了数,照片上有六口人。
双胞姐妹竟然是挤在那张小床上。
安白打开最后一个大房间,终于有一丝熟悉的感觉。除了一张书桌和睡床,叁面全是书架,还有另一墙表彰奖状。
书架空了很多,只留下了读书笔记。
墙角的书架上,摆放着四个相框。
四张黑白色的照片。没有香,没有花,连灵牌都没有。但安白还是认出来了,这分别是林秋的父亲、弟弟、双胞胎妹妹的遗照。
她伸手抹去上头的灰,林秋正拿着抹布进来。
“辛苦你了。”林秋看见她的动作,努力笑着说:“被吓到没有?”
安白摇了摇头:“抱歉。”
“没关系。有人来看他们,他们肯定很开心。”林秋将照片拿起来擦拭,自嘲说:“不像我,连看都不敢来看。”
“你们也被怪物袭击了吗?”安白发现林秋也很自责。
“不是。”林秋抚摸安白的脸,细细摩挲:“我运气比你好很多,没遇到那么恐怖的事。”
他抽出底下的一本手写账簿,里头夹着几张薄薄的录用通知。
一共五张,时间不一,被录用人都信林。
录用方是军队的后勤部。
“十五岁的时候,我被国立医学院破格录取,是这片区的大喜事。”林秋手指抚摸着那一条条账目,都是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打给他的钱:“但我家里开心不起来,因为去中心区读书要花很多钱。学校给的奖学金只够学费。交了住宿费后,我连饭钱都没有,他们不想我去救济处报到,怕我被看不起。”
他没有钱参加贵族们的交际,没有钱参加导师的家宴,更没有钱去购买昂贵的学习资料。
军队的活是个铁饭碗,全家人都去了。
他们在毒雾里穿梭,回收怪物的残骸,或者战死异能者的尸体。偶尔还会被派去探索未知的毒雾区,有去无回,或者半死不活。
这些都是林秋之后知道的。他那时候乖乖听父母的话,每天泡在课堂和实验室,从不敢多想,怕分心。
他们打电话给林秋说军队包吃包住,封闭式管理,还给他们吃抗毒素的抵抗药,哪里都很好。他们不干,多的是孤民贫民抢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