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咿心生讶异:“为什么这么说?”
黎谚双手握紧杯子,转头看着窗外。“好咖啡不能用机器磨。手工磨咖啡豆很耗时间,又很讲究手感和手速。老师年纪大了,我不忍心累坏她,但我自己又是个门外汉,所以我要陪在她身边,再长的时间我也不会走开。”
“我不……”
周咿刚说出两个字,黎谚抬手打断了她:“你是覃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为你做一点小事,不算什么。而且我知道,你们的新戏《星夜》即将进入彩排和试演阶段,一杯好的咖啡,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份沉甸甸的好意,周咿无法拒绝。
她颔首道谢:“好,我收下。我常常不在剧院,快递包裹容易丢。你可以把磨好的咖啡粉交给小奚保管,等我有空了去她住的地方拿。”
“没问题!”黎谚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做梦都在想早点见到她们母女俩。”
周咿会心一笑,循着黎谚的目光望向窗外。
不同于咖啡馆门前的一排彰显秋意的金黄色银杏树和干净的街道,这座小楼的背后是块荒地,稀稀落落地停着十几辆破旧的共享单车。照不到阳光的角落里堆满垃圾,靠墙搁着一个露出弹簧的床垫,似乎有流浪汉在此生活。
黎谚问:“你是不是也在想,闹市区竟然会有这样的地方?”
周咿没有回答。
黎谚叹了口气,说:“你能想象吗?每晚睡在那张没法睡人床垫上的大叔,曾经是这栋楼的业主。三年前,冠讯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买下这条街的开发权,逐渐逼退街上各栋建筑的业主。”
周咿心底一凛:“我很少看新闻,但这件事我听说过。”
黎谚把咖啡杯放在窗台上,抬起左手,掌心贴紧冰凉的玻璃窗。“冠讯集团美其名曰要打造一条燕都闹市区的怀旧风情街,其实是要破坏原有的古建筑,利用闹市区黄金地段的流量盖两座写字楼敛财。业主大叔不肯出让房屋产权,他说这是明朝中期修建的房子,他们家历经数十代人看管保护这里,如果被房地产商拆除,就会毁掉一切。”
周咿脑海中闪现了马倵那张横肉滋长的丑脸,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黎谚闭上眼睛,应该是受到情绪的影响,他说话的声音比之前低沉:“冠讯集团想尽办法,软硬兼施,又当孙子又当爷爷,今天唱白脸明天唱红脸,好多业主挺不住了,只有这栋楼的业主大叔咬牙坚持到了最后。”
周咿猜到了最坏的结局:“黎律师,大叔现在孤身一人,他的家人去了哪里?”
“木结构建筑最怕火,尤其是这种历经四百多年的古建筑。”黎谚张开双眼,转头看着周咿,“一楼店面修复墙体重新粉刷过,你可能没注意到火灾的痕迹。但二楼这个房间,老师只叫人做了简单的修补,壁纸只贴了摆放单人床的那面墙。另外三面墙,你走近仔细看,会发现上面沾的不是尘土,而是建筑材料燃烧后产生的灰烬。”
周咿手握瓷杯,眼前浮起一层黑雾。
她指关节的皮肤骤然绷紧,与黎谚此时的脸色同样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