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的临城仍然漆黑一片,星星在这个人口流失的旧工业城市查无踪迹,只有月光还在尽力无差别地普度人间。
两张床的标间不算小,但如果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便显得有些局促了。夏之竹坐在靠窗的那张枕被整齐的床铺上,毫无睡意地注视着对面沉睡的男人。
席先生的睡相不似他平日工作时一丝不苟,被子也习惯盖得很高,几乎只露出上半张脸。睫毛和棉被随着呼吸均匀地一起一伏,若非藏住鼻子容易导致呼吸不畅,也许他要把自己整个埋进被窝里方才会觉得安全。
夏之竹缓缓起身,无声地蹲到了床边离男人更近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刚刚起身下床时回头看到的席招的睡颜。
搞反差是明星炒作时常用的手段,而如果让那些平日里被席先生一个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的人看见他此刻蚕宝宝一样乖乖趴在床上的样子,大约也会一瞬间感到心间无限柔软吧。
入秋后的临城尚未供暖,暴露在空气中一会儿的工夫夏之竹便感觉自己已经从脚底上冻到了头顶。
他不敢轻易回到席招怀里令寒气激醒对方,而明明该回到身后的那张床上,但脚底却同时像被冰水冻住结了霜,一步也挪不动。
席招来临城已经第五天了。
夏之竹本来住在自己片中住处楼上格局布置一模一样的那间公寓里,席招来之后,他不想让二人在一起的回忆成为自己在相同环境下难以入戏的阻碍,正好这几日的拍摄场景也有变更,夏之竹便索性和席招一起住进了片场附近的一家酒店。
虽然环境比不上Lily小姐订的套间,但干净整洁,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两人适应能力都很好,席招甚至第二天便在床头添了一株兰花。
或许是席招和花的陪伴有效,夏之竹这几天的拍摄进展得意外的顺利,从每个镜头至少要拍几十次到十几次,昨晚的最后一幕他甚至是一镜过的。
哪怕有空调制热,入夜后依旧很冷,夏之竹舍不得挪窝,尽管过去二十四个小时他一共才睡了不到三个钟头,大脑却依旧保持着异样的清醒。
这种情况已经断断续续陪伴了他快二十年,直到席招开始在睡前给他念故事后方才有所好转,但进组后,许是压力太大,夏之竹再一次犯了毛病。
不过不同于从前失眠时被乱七八糟的记忆折腾到头痛欲裂的痛楚,此刻他虽然连呼吸都带着寒气,但因为目之所及便是心上人的睡颜,夏之竹觉得心里很平静。
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躺回去多半再睡不着,夏之竹最终还是决定蹲在原处,在脑海中整理一下他明天要记在备忘录里的东西。
夏之竹的记忆力很好,但真正需要记住的东西却不一定每一样都能及时浮上脑海。席招前段时间建议他把重要的事情像普通人一样记录在看得见的地方,那样他就只需记住记得看备忘录这一件事。而事实证明,虽然有超忆症,但夏之竹似乎比其他人更加需要备忘录。
备忘录是一个纸质的笔记本,席招从家里的书柜上给他抽出来的。
除了签名,夏之竹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动过笔。他的字体偏圆润,像小学生,席招的笔迹则从少年时代开始便凌厉又好看,而对于夏之竹执意要席招将他念书时没写完的那本语文笔记本送给自己做备忘录这件事,席招表示:里面的错别字都是通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