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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没有网络,不能远程订宾馆, 梁苏凭借记忆中的印象勉强搭公交车到了武侯区。然后又在寒风中走了许久, 才找到一家政府招待所。前台工作的小伙子从未见过一个人拖着箱子过春节的年轻女孩, 何况还长得清丽动人。他再三询问梁苏的入住时间,还将学生证号码备注在登记本上,这才给她办了入住, 又帮她把箱子拎到了门口,并再三嘱咐出门要注意安全才离开。

一番关切地话让梁苏觉得心里酸酸的。她上辈子二十出头就进了会计师事务所,每到审计忙季,拎上一口箱子就能走南闯北,每天早上醒来,都要望着天花板回忆下自己在哪个城市。尽管客户安排的宾馆都是五星起步,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会不会太累,箱子重不重,生理期舒不舒服的问题。

她坐在洁净的大床上, 透过玻璃看着楼下经过的自行车和人群。成都地形平坦,不像重庆那样抬脚就是山, 出门就爬山,因此很多青年人会买上一辆自行车,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三五成群的结伴出去玩儿。

看着成群结队的年轻人,梁苏有点想念于鹤立了。她挪到床边, 看着那部红色的半旧电话,正要伸手拨号, 忽然想起在重庆时都是于鹤立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弄得都有习惯性依赖了。可于鹤立有着人人羡慕的北京户口和优越的家境,齐大非偶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开始和于鹤立谈恋爱的时候,梁苏是纯粹跟着自己的内心走。恋爱在她眼里,只要是真情所至,并不一定需要开花结果。没想到于鹤立比她预料的要深情的多,梁苏只可惜现实阻碍太多,她不能全身心依赖他,至少这个阶段不能。

不如两个人断连一个月,先冷却下这段关系,也给自己一个适应没有于鹤立的空间。梁苏摩挲着手腕上的瑞士表,想着于鹤立应该正陪着远道而来的父母逛解放碑,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不由得起身打开箱子,找出本解放前翻译的西方经典庭审案例,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看。

路教授闲暇的时候跟她说过,在西方三权分立的体系下,法庭上律师的作用比国内要大很多。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个在加拿大定居的便宜外公,只觉得飘洋过海对现阶段的自己十分遥远。其实每当路教授说起在海外法庭上慷慨陈词反败为胜时,眼睛里都浮动着年轻人身上才有的澎湃激情。

“我国从清末开始进行近代司法改革,但和西方彻底的民主共和还有本质区别。您作为华人律师,在海外前途无量,当初为什么会响应国民政府号召回来?那个年代中华大地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政治也腐败,律师只能在夹缝里生存。”梁苏很好奇是什么促使路恩平当年抛弃丰厚收入与前途毅然回国的。

路教授躺在竹椅上,摘下眼镜,仰头看着窗外蓝天上掠过的鸽群。“我当年在东吴大学念书的时候,每每读到百年前外敌入侵,领事裁判权丧失,我们的国土上被划出一块块租界,金发碧眼的洋人法官强词夺理包庇本国罪犯的时候,心里既愤恨、又耻辱。后来庚子赔款,大批中国留学生远赴海外,多数人都选择就读技术类专业。我就在想,如果有中国律师能够通晓西方法律和国际法,即使在租界内按照外国法律行事,我们中国人也能为自己维护点权利,不至于因为无知被欺负的太狠。后来新中国成立,废除租界和不平等条约,我们才在自己的土地上扬眉吐气的生活。”

梁苏听着路教授悲凉而平静的叙述,百感交集。没想到他当初毅然回国,只是为了在不平等的环境下维护尽可能国人的权利,却几乎对职业生涯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她听于鹤立说起过,十年浩劫里,路教授被调离了专业岗位,受到很多人格侮辱和诬陷。学校在找到他的时候几乎不抱希望,可经过一方劝说,路教授终于决定入职渝城政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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