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苏早就对周茵茵这种故技重施的小把戏无感,却也不想直接拆穿,只得顺应她的意思放下脸盆坐下来托着腮做洗耳恭听状。杭丽扶着肚子,被梁苏逗的大笑起来。周茵茵挑挑眉毛,一字一顿地说:“这次我们可遇到了政治系的一大帮师兄师姐。”
“然后呢?”梁苏看着她新月般含笑的眼睛,“然后呢?”
“然后他们找我要联系方式,我就把寝室刚装上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们。”周茵茵欢快地打了个响指,“以后可有人接咱们出去玩儿了。成天窝在学校里,简直快闷死了。”
“是这样的吗?”梁苏偏过头问杭丽,她想得到一个相对可信的答案。
杭丽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桌面上刚装的那部米黄色的转盘电话上。
“别问她了,她一晚上都在跟隔壁班的某位帅哥共舞,还眉来眼去的。哪注意的到我?”周茵茵嘟起小嘴俏皮的说,杭丽被说穿心事,脸一红,忙扑过去掐她。梁苏趁机避开这混战成一团的大闹场面,抱起脸盆直奔浴室去了。
冰凉的自来水披头盖脸的浇下,令人瞬间神清气爽。梁苏用洗头膏仔细涂抹着头发,脑海里过电影般梳理着刚才从法制史教材上摘录的信息。这本《中国法制史》是民国时代东吴大学法学院出版社发行的,之前由于□□冲击,部分纸页被人撕毁,余下的内容也多有残缺不全。如果能同时获得图书馆内所有法制史相关书籍进行比对研读,或许能有所突破,提炼出属于自己原创的观点来。这样的话,她的论文在一堆拾人牙慧的学生作品中定能让批阅的教授耳目一新,不愁得不到高分。可图书馆条件所限,每次只允许学生借阅一本书,这个时代又没有电子版可以阅读,她实在犯了难。
梁苏越想越兴奋,直到寝室熄灯,闲聊八卦了半宿的杭丽和周茵茵纷纷进入梦乡,她还沉湎在法制史的世界中难以自拔。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脑海,既然图书馆是几间苏联援建的单层小砖房,晚上守夜的工人又通常都会犯懒偷偷回家,为什么她不能偷偷翻窗户进去,打着手电筒做好摘录,然后天亮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寝室呢?
重庆这座山城地势特殊,楼房多半依山错落而建,很多房屋的低层都在山体之下,推窗户能见到阳光的楼层最低也是第四、五层。梁苏之前观察过,这栋宿舍楼四楼到五楼之间的拐角处正好与对面的山体平行,间隔也不到三十公分。当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还被吓了一大跳。这个年代没有防盗网,这样的楼栋设计基本约等于外人可以轻易从对面的山坡上进入本栋。后来经过观察才放下心来。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浩劫,人心相对淳朴。在象牙塔之内,基本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清高风气,她用上辈子的社会经验来揣摩人心,倒显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苏鼓起勇气,将用小半个月生活费买的手电筒揣进怀里,又用布袋装着纸和笔,蹑手蹑脚的出了门。她悄悄爬到五楼,手一撑就翻过低矮的栏杆,踏上了对面的山坡。梁苏打着手电筒,无声无息地穿过篮球场,走到了图书馆门口。
政法学院为省电考虑,夜间校园内的路灯只开了不到四分之一。在昏黄的光晕下,梁苏面对着红砖青瓦的苏联式建筑,愉悦地吹了个口哨。然后循着白天的记忆绕道半圈,终于摸到低矮的窗户玻璃。对着早已腐朽不堪的红木窗棱轻轻一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