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将韦兴安顿好,便去了铺子后的偏院。一排排硕大的酱缸摆放在这里,要经过几十天的发酵,方才能制出好酱。
制酱的大师傅老崔早领着两个徒弟在里头翻缸,一边翻搅,一边跟徒弟们传授要领:“这制酱,翻缸至关重要。别家的酱不如朱记,正是差这一层火候。因为咱们家的酱,是在午后最热时翻的缸……”
老崔正说到关键处,抬头见阿梨进来,便放低了声音。
阿梨勤快,悟性好,又颇能吃苦。但老崔却并不肯将手上的技艺传给她。只因韦姑母早交待过他,需防着阿梨兄妹长大后挖自家的墙角,千万对阿梨要留一手。若朱家的秘方将来被阿梨带了出去,少不得会抵垮了自家的生意。
他是朱家的大师傅,仰仗着朱家立足,养活一家大小,自然没有吃饭还砸锅的道理。因此这些年,他防阿梨跟防贼一样。
是以,阿梨寄人篱下这些年,每日跟在师傅伙计们后面粗活重活儿没少干,却也没法子学得傍身的一技之长。
一见崔师傅的样子,阿梨也不去他跟前讨嫌,离那几师徒远远的,只往院东头最末尾处的酱缸处站定,揭开了盖子,顾自干起了活儿来。
赤酱色的长木棒戳进粘稠的满满一缸酱料中,收着力道重重一划,发酵的酱料味伴随着气泡破裂的声音扑鼻而来,在日头下热腾腾地直往面上扑。
尚未发酵好的酱料味道并不太好闻。阿梨却做惯了,只使足了劲,顶着头顶强烈的太阳麻利地翻搅着,将沉在下头的豆酱都翻搅上来,充分搅合均匀。
这一缸酱少说也有几百斤,若是躲懒,或力气小了,缸底的酱料无法充分发酵,制出来的口感便差上许多。
不多时,她一张梨花白的脸渐渐又闷得嫣红,斗笠下连发根都湿透了,身上的布衫也浸饱了汗,勾勒出妙曼的身条。惹得老崔的两个徒弟不时就往这边瞟几眼。
“阿梨!”偏院的门吱呀一声,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摇着蒲扇走进来,站在围墙下唤阿梨。
那是老崔的继妻,朱记上下都唤她庆嫂。原是韦家的下人,自幼看着阿梨长大,自己又并无所出,是以这些年颇看顾着她。
韦姑母苛待阿梨兄妹,这庆嫂便是最看不惯的一个。
此时庆嫂的扇子摇得有些不耐烦,眉眼间颇有些不满的焦灼之色。
阿梨放下木棒,拿纱布巾子擦了一把汗水,瞧清庆嫂的脸色,心下狐疑,忙从酱缸缝隙间穿了出去。
老崔只抬头瞥了婆娘一眼,并不理会,闷不吭声地继续手中的活计。两个徒弟却都杵起手中的木棒,停下来朝门口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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