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讲述,新厂街胡同不再是高度发展的城市里、即将被废弃的一角。
而是徐静秋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珍贵的回忆。
温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无论是邱阿姨家还是曲工家,院门都是半敞的,没有挂上锁。
“邱阿姨去世已经七八年了,房子一直空着。曲工是去年搬走的,到玉渊潭那边新盖的楼房去住了。”徐静秋解释起来,“新厂街这边设施太老了,一直不通天然气,只能烧煤气罐,厕所还是公用的。所以只要有条件,大家都想着早点离开。”
说话的功夫里,那间熟悉的院落就在眼前,徐静秋的家到了。
她推开门,回身冲温梦和李彦诺说:“请进。”
电灯绳“啪”的被拉开,照亮小小的客厅。沙发上铺着熊猫抱竹的白巾子,款待客人用的搪瓷缸子被沏上茶水,茶叶梗浮浮沉沉。
“稍等我一下。”徐静秋转身进了里屋。
温梦和李彦诺在沙发上坐下,一时相对无言,空气显得有些冷清。好在取东西的人很快就出来,手里捧着一小摞册子。
徐静秋说:“这就是我母亲写的日记。”
温梦接过来,犹豫了一下,朝李彦诺的方向并了并。两个人靠得近些,一起小心翼翼的翻看这些日记。
本子被放得太久,已经有点发黄发酥。蓝黑墨水被镌在纸面上,有些地方变得模糊不清,查看的动作须得特别小心。
在这些脆弱的纸张上,宋春娥写道:
【1985年7月14日 天气,晴】
今天是个非常好的日子。街道给我开了介绍信,终于能够到琉璃厂工作了。柜台是崭新的,玻璃都擦得很亮。只是有些紧张,怕干不好活,不能留下来。
分配给我的师父叫王宁德,为人很严肃。戴黑框眼镜,一天都不吭一声,看上去很凶。
一起入厂的红姐和我说,王师傅手艺不错,但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
我更担心了。
【1985年7月18日 天气,晴】
今天第一次和王工学习了装裱。
是的——王工不让我叫他师父,只让我叫他王工。
他说他还不够资格做其他人的师父。
好怪的人。
还是多加小心吧,别惹到他才好。千万不能搞砸,那样孩子们就喝不上麦乳精了。
【1985年7月26日 天气,阴】
装裱工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先用绢丝镶边,再安轴制版,一点都不能出错。否则就要全部重来,甚至可能污染到本身的画幅。
忙碌了整整一天,腰酸背痛。
临了又听见店里有客人说,国外已经有了装裱机器。这项技能也许很快就不再需要人工了,心里有些沮丧,又累又想哭。
下工的时候,王工专门喊我过去。
我以为他要批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