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个月,双方再度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周韵或杜凌波,小江少爷轻车简从,进门摘下帽子,露出身上深灰色的呢子氅衣。
“请坐,”天气还没有彻底回暖,东道主仍穿着夹绒袄裙,头戴一朵玫瑰形状的珠花,许是因为身子不便,脸上微妙地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色。听见人来,李持盈起身示意小厮看茶,“难得休沐,打搅江公子了。”
江寄水微微一笑,全没放在心上似的:“谈不上打扰,龙姑娘有请,某安敢不来?”
她摆出这副敷衍外人的面孔对他,他亦以谈生意的态度回敬,两边都憋着劲儿,小二见势不妙低着头立刻退下了。
上顿饭吃得宾主尽不欢,周韵一早看出他们有猫腻,才懒得陪两个小孩子矫情扯皮,略露一露脸就假托身体不适带着杜凌波走了。李持盈见状更不肯落人的口实,动了两筷子菜也起身告辞,所谓‘答谢救命之恩’,不过是开场时大家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他知道她爱惜羽毛,极力避免与‘有妇之夫’过多牵扯,忽然下帖子来请必有缘故,因此只耐心等着。
茶过叁巡,李九开始切入正题,江寄水离家历练了几年,听话听音的本事还是有几分,闻言先表示北边圣上年少有为,有先祖遗风,爱民如子实在可敬,然后叹说自己一介商贾,不能保家卫国,思及此事每每愧疚万分……总之就是打太极,翻来覆去没有一句实话,逼得李持盈主动把话挑开:“何必妄自菲薄?今日我不过是想听一听你的态度,实在不愿那就算了。”
说着欲唤人结账。
江少爷稳坐不动:“算了?怎么算?再去和别人谈判吗?龙姑娘,‘别人’不会怜惜你。”
她脑子一翁,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你说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求我,或者说……向我求助。你知道自己身怀六甲,我不会舍得让你难堪,所以宁愿放弃骄傲,冒着被人误会的风险独身前来见我,难道你不是把宝押在我身上了吗?”青年放下茶杯,语调平静,“我一直很好奇,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前你是公主的女儿、凤孙的姊姊,身份高贵,大约并不需要我的帮助,所以不论大事小情,能绕过我的都尽量绕过我行事;后来华仙公主被斩首,朱持晖下落不明,逃出北京的时候你去了哪里?你可以来找我,最少也可以给我送个信,让我知道你平安,但你没有那么做。”
“去找你?找到你之后呢?”他神色如常,她却像被寥寥几句话激怒,双颊涌上血色,“给你作妾?还是被你养在外面做外宅,一辈子不得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