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了小雪,与其说是雪,不如说是堪堪凝固成冰的雨,落到人的肩头、发间,瞬间消失不见。
浩浩荡荡的游行闹了一个多小时才彻底结束,姑娘们回家时发髻、肩袖与裙摆几乎能拧出水来,个个狼狈如落汤鸡,偏还要你笑我、我笑你的互相作弄一番,周韵见了亦忍俊不禁:“行了,别聒噪了,还不快进里头擦擦,鞋也脱下来换一双,回头冻病了我可懒得管你。”
杜凌波闻言哼道:“稀罕你理我呢。”说罢鬼头鬼脑地往里间一探头,“小姨夫还没回来?”
年后就满十一岁,她乃周韵表姐之独女,周布政使遇难后杜家再懒得装面子,一句‘姐儿大了,劳动姑奶奶给说个人家’就把她送了来,周韵的奶娘因此又是气又是哭,无人时在房中抹泪道:“狼心狗肺的下流种子!老爷才走了几年,就欺到姑娘面上来了!”
原来周韵的表姐自幼与她一处长大,嫁人没一年就难产去世了,夫家顾忌着周氏的权势,待这大姐儿一惯体贴,谁知周布政使前脚咽气,连两个儿子也没能幸免,杜家便以为周门无人,派了两个女人把姐儿丢到了江府门前。
奶娘恨的就是这个,谁不知道她家姑奶奶再嫁给了商户的小儿子?亲友们提起这茬要么惋惜要么暗笑,多少人在背后嚼姑娘的舌头,说这一对老妻少夫不般配。她是年老人,后半生都系在姑娘身上,自然是盼着她和姑爷好的,浙江才教打回来一半儿,杜家就大摇大摆来了这么一出,把个读书人家的脸都丢尽了!!
幸而小姑爷没理论,姑娘说小娘子要读书,欲搬来南京住也一口答应,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要说小姑爷的为人,人品实在没得说,比不少官宦人家的少爷还要和气懂礼,就是命不好,投胎在了商户家里,动不动出门忙生意,回来就是算账、对账、查账,惹了一身铜臭味。
“今儿做什么好吃的了?闻着好香!”很快杜凌波换完衣服,出来就笑道,“还是小姨心疼我,这是知道我饿了一天,上赶着犒劳我呢。”
屋里两个丫头都笑开了花,奶奶没有生养,来个活泼可爱的小娘子也很不错啊!兴许这么闹着闹着送子娘娘就显灵了呢?
周韵亦是应天女子学校出身,知道她们最近在闹什么,小丫头嘛,谁没有个热血上头的时候呢?只别闹过了头,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杜凌波被她点了一下额头,一边吃菜一边道:“要我说,小姨你的学问这么好,只教我一个人也太可惜了,若是能去我们学校教书就好了,我成日说你厉害,我的那些同窗只不肯信,改天叫她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