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皆是嚎啕或啜泣声,好像他们与太后有着多么深刻的情谊,所以此时太后一去,大家都哀痛欲绝、恨不能跟着一起去了。小皇帝张了张嘴,很想也跟着好好哭一场,却发现怎么都挤不出一颗眼泪。
她想起娘娘病重的时候,两个小太监躲在她窗外偷懒说话,一个说‘咱们皇上真个可怜’,另一个上手拍了他一下,压着嗓子道:“皇上万乘之尊,轮得到你可怜?还不勤快着点,回头爷爷们看见了,又是一顿好打。”
被拍的那个见四下无人,拿起扫帚意思意思挥了两下:“现在外头都在骂皇上是……昏君……”,这两个字他只敢比口型,“可皇上才多大一点?还不都是旁人替她做的主?我就是委屈。”
另一个见状也叹了口气:“等皇上亲政了,应该就好了吧。”
亲政……这两个字从没有如此鲜明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什么时候她才能亲政呢?晚上朱珪拿这个问娘娘,娘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司礼监大太监赔着笑把她送出去,说太后凤体不谐,有些话不是成心的,望陛下不要计较。
她于是隐隐约约地明白,娘娘是不希望她亲政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她知道那些熬药的小太监手脚不勤,常有偷懒不肯刷药锅、或是看药到一半就自去吃饭的情况,可她始终没有和娘娘告状。老师从前教她,这个天底下皇上是最大的人,天下万民都要臣服在她的脚下、听她的号令,那为什么娘娘就可以不听她的呢?娘娘接见大臣时总是打着她的旗号,明明她都不肯把外头的事和她说上一句半句,为什么那些臣子也不再多确认一次,就‘是’、‘遵命’的去办了呢?!
她看着那个大大的奠字,想起娘娘临去前虚弱、绝望又饱含怨愤的质问:“王爷,朱元康,你当年……可曾料到今日?”
都说人死前能看到这一生的回忆,佛家谓之‘走马灯’,娘娘是看到爹了吗?
许氏却不是看到了端王,而是仿佛回到了那个春日的傍晚,太兴爷的孝期将过,端王斥退了守门的婆子媳妇,将一个披着斗篷的年轻后生带进二门。外男怎么能进到王府后宅?她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得腿脚一软。
“这是太祖沉王的后人,论起来亦是天家血脉。”朱元康当时病得厉害,说句话都得喘叁喘,“这几日你好好侍候,怀上孩子本王自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