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威严的眸子环顾四周,打量了一圈团团围在公堂门口的一群人。
旁的平头百姓遇见一州之长那么大的官扫视过来,早便忍不住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可只有一位头戴白纱帷帽的小姑娘,不闪不避,坦坦荡荡地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回望过来。
常瑛深深地呼出了胸中的一口郁气。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她利用了这位州官谨慎小心、爱惜官声的心理,可也因为这一特质,也注定了周大人不会单凭老翁这一个人证便判处赵朗……
少女纤细秀丽的手指缓缓上移,捏了捏怀中那册赵秀才遗留的书卷。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赵夫子潦倒不堪,已经无钱买纸,只能一边咳血一边提笔在那些旧书之上写下自己的冤情。而她手中的,便是其中之一,是可以从旁佐证的物证。
她不是一个做事莽撞的人,自然知晓如今贸然出去陈情,周中丞对幕后之人的怀疑便会全数转移到她的身上。但如今好不容易得来这样好的机会,怎么可以轻飘飘地任它溜走?
小姑娘无声地咬紧了牙,指尖的凉意渐渐染透了整个身子。
多日筹谋不可毁于一旦,她绝对不能给赵朗死灰复燃的机会!
“——大人!”
常瑛刚欲跨过门槛的脚僵在了半空。
围拢的人群好似听到了召唤的鱼鹰,齐刷刷地回头去看来人是谁。
那人一身月白长衫风尘仆仆,原本清冽的眸子被急躁染红,显然是从远处急急赶来,路上片刻都没有歇息。
随着他一步一步上前来,喁喁低语的众人知机地让开,劈波斩浪般给来人让出一条路。
原本喧嚣的人群寂静无声,足以让常瑛清晰地听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地临近,直到无声地与自己插肩而过。
这个声音过于熟悉,无需回头,她便能知晓,来人——正是赵恪。
那个她最不愿意发生的意外,到底是发生了。赵恪不仅知晓她瞒了自己私自涉险,而且自己同样来到了夔州,在这等关键的时刻,选择与赵朗对簿公堂。
小姑娘帷帽之下的眼睛丝毫不敢眨动,一错不错地盯着赵恪的身影,只差一瞬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这忽然出现的人拉回去。
不过,最后一丝理智到底拦住了她,让她强行克制住了脑子一片乱嗡嗡,努力去听赵恪与周中丞的对话。
“学生赵恪,是四年之前廪生赵朔的遗子,承蒙今日青天有灵,让学生得以有此机会,在中丞大人面前陈述当年家父的冤情。”风尘仆仆的少年鬓角汗湿,衣袂染尘,可纵使跪地陈情,脊背却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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