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着脑袋跟在宴淮身后,被辛府的小厮引路到辛弛院中,一路走过来,心里就慢腾腾生出来了一些恍惚。
几个月了,可印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完全无法抹灭。
他从八岁开始便生活在这里,院中的一切他都熟悉万分,他知道这里一草一木的样子,知道这里每条小路的通向,知道这里每一个屋子住着谁,知道这里的小厮丫鬟、厨娘账房都叫什么。
在宴府的三个月,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他就又回到了生活了好久的院子里面。
院儿中立着的那棵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又孤零零地立着,季安条件反射般的立即想到了这树落叶的模样,还有辛弛闲用扫帚扫落叶太吵,他经常早起用手捡叶子。
他茫茫然地立着,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想起来自己在这里生活的种种。
直到宴淮的声音响起来,叫他跟紧了别走丢。
哪里会走丢,在这里他即便夜里不打灯都不会走丢,季安又看了一眼四周,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就好像…… 以前住在小村子的破房子里,后来爹娘都死了不要他了,他便被辛弛捡回家,住在连瓦块都要雕上花的辛府上,可后来辛府少爷也不要他了,他又被宴淮捡回家。
他只有住熟悉了的地方,但没有家。
季安胡思乱想,习惯便彰显出无限可怕的力量,进到辛弛屋子里头的时候觉得有些冷,下意识便去里屋的柜子一角翻了暖手炉子出来,捧着打算去添炭。
这手炉是辛弛用惯了的,一直是季安收着,今年入冬之后辛弛找过两回,愣是没找到。
辛弛半靠在床头,看见季安拿了这手炉出来就笑了。
果然,季安还是惦记他关心他的,就算是之前拒绝跟他一起回家也只是因为害怕,如今知道自己病了,这不是立即就巴巴跑过来探望,知道自己冷,连手炉都翻出来了。
季安,怎么可能离开他呢?
辛弛一口气畅通了,招呼季安,笑着说:“还是得你回来,齐三他们都找不着这手炉放哪里了。让他去添炭,你过来坐吧。”
他声音有些哑,是咳的,当然,也有故意压下来卖惨的成分,不过是需要用一点小手段,他今天得把季安留下来。
然而这一句话将季安飘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魂儿给叫了回来,季安愣了一下,看见自己手里的手炉有些呆,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将它拿在手里的,看了辛弛一眼,又下意识去寻宴淮的方向。
可宴淮立在那,看见了他的眼神,却好像没打算说话。
这手炉中一点炭火没添,却如同里面的碳已经烧旺,季安捧着都觉得有些烫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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