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芙看得分明,他的眼底有这几日熬出来的红血丝,脸庞的棱角也变得锋利,然而表情却是温和放松的。
“将军,我打了胜仗,回来看您了。”
赵恒微笑着走到床榻边,和月芙一道跪坐在一旁,轻轻握住苏仁方的一只手,又轻拍他的胸口,替他顺气。
“我听说了。”苏仁方喘着气点头,“你很好,稳扎稳打,摸清了敌军的意图……还有郑承瑜,你把最大的功劳让给他了,我都知道,你这样安排,很好……”
他虽病重,可每日听家仆打听回来的前线消息,一下就能猜到具体情形,甚至把赵恒的意图也猜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赵恒想避开锋芒,不愿陷入权位纷争中,同时也想给其他将领们更多立功晋升的机会。
“将军了解我,只要能将外敌赶走,保卫大魏的土地与臣民,功劳是谁的,并不重要。”
苏仁方摇摇头,第一次对他说了不赞同的话:“你也不必总是这么自谦,以后,有什么委屈,大可说出来……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替自己想想,别、别被人欺负了去。”
他今日已说了太多话,已然精疲力尽,连半坐着的力气也没了,整个人软软地往下滑,仿佛被抽了骨头。
赵恒连忙伸手将他扶住,让他慢慢躺下来。
方才那一句“以后我不在了”,让他一个没忍住,眼眶泛红。
当年在他眼里身姿伟岸,能替他遮风挡雨,宛如慈父的人,如今已到油尽灯枯之际。
他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实,语带哽咽道:“不会的,将军才过花甲,未至古稀,我、我还等着给将军祝寿呢……”
苏仁方半闭着眼,轻笑一声:“我这辈子早已知足了,临到头来,能见到你成家,便算圆满了,最后这几天,就让我过过清静日子吧。”
接下来几日,赵恒日日守在他的身边,几乎如床前孝子一般,寸步不离。
月芙不便留宿苏府,便每日清晨过来,到傍晚时分,再回王府。
苏仁方只在他们归来的那日清醒了大半天,自第二日起,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
白日,两人守在病榻边,孤寂难熬的时候,赵恒便会说起少年时,在西域跟着苏仁方时的际遇。
夜里独自回到王府,月芙便想着赵恒的话,辗转难眠。
苏仁方交给她的那只木匣,被锁在存放她的房契、地契的箱笼的最底层,再不曾打开过。
可里面的字字句句,却时常在她的脑海中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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