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序从高处往天边看时,只有S市的大楼在昏昏天光中棱角分明,顶上连片像样的云雾都找不出来——
这么简陋的看日出,大概也就只有晏行川才能想得出来了。
天台上凉风习习,陆知序偏头倚在晏行川肩上,险些在漫长的的等待中睡过去。
周遭一片寂静,陆知序越等越困,就在她几乎要睡过去时,天幕中沉沉的夜色才陡然被阳光穿破了一线。
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层层叠叠的云后挣脱出来,险些刺了一下陆知序的眼睛。
远处高楼之巅,熹光泼泼洒洒地被扬下来,红日的影子还没完全显露,半边天幕就已经染成了瑰丽的橘调,仿佛天国之门被人豁然洞开了,露出里头浩荡的光影。
陆知序微微偏头,就瞧见那光芒隔着千山万水、林立高楼,轻轻洒在了晏行川脸上。
他半边脸上被镀了一层金光,是个近乎流光溢彩的模样。
她心口微微一跳。
十年后,晏总的模样不可谓不俊美,年少时养出来的矜贵气度已经完完全全地刻在了他骨子里,他整个人就像一块久经雕琢的美玉,千锤百炼,于是身上充满了理所应当的俊美。只可惜表现出来的脾气实在太不好,硬生生吓跑了一堆向他暗送秋波的小姑娘。
然而十七岁的晏行川又不太一样,陆知序从前见他时,只觉得他年少的时候既锋锐又张扬,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已经带了不可一世的自傲。
可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天光太好的缘故,她再看向晏行川时,总觉得他眉宇间好像又存了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仿佛再多他看两眼,就会被他眼里折射的光芒灼伤。
陆知序错开目光,不知怎么想起了晏行川在会议室里质问她的话。
那时他问她,是不是觉得他只是一时新鲜,总有一天他们是要分手的。
她当时没敢直面这个问题,这会儿再想起来,她才终于听见了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是。
她确实觉得他们走不到最后。
她并非不愿意相信晏行川,她只是突然觉得害怕。
陆知序想,或许父母暴躁且失败的婚姻早早就化成了一颗种子,种进了她心里,她从幼年时起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发展一段健康关系的能力。
她会被打动、会下意识扑向有光的地方,甚至还会对在乎的人做某种意义上的妥协,但她并不会爱一个人。
陆知序一个人在日出中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一旁,晏行川静静瞧着熹光升起,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天际的光茫高高洒落,在粉尘下映照出光的形状,陆知序指尖微动,将目光从一片涣散中收回来,挪到了天际升起的太阳尾巴上。
她想,够了。
哪怕她这辈子也学不会怎么爱一个人,哪怕她和晏行川的关系总有一天会终结,能看这么一段瑰丽的日出,也算够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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