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教室早到的同学围在一起,拿着不同的试卷对答案,旧教学楼里几乎能将人脸淹没的教辅资料中,陆知序十分清晰地嗅到了一点让她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她正兀自发愁,片刻后,挎着个单肩包的江子昊从教室外风风火火地冲到了她面前,喘气道:“作业……作业借我抄一下!”
陆知序:“……”十年前她不喜欢交朋友,和江子昊也不熟,现在看来,这个决定还是挺明智的。
她抬手翻了翻自己的书包,问他:“你要哪门课的?”
江子昊:“全部!”
陆知序:“……”
江子昊气喘吁吁,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他懒得等陆知序慢吞吞地翻作业,干脆直接将她的书包拽了过去,一股脑倒出来抄。
一面抄,他还一面仿佛拜大神一般看了一眼陆知序,虔诚道:“陆哥……我管你叫哥,你可真是我见过最讲义气的人了!”
说话的语气十分生动,一半滑稽一半认真,陆知序抬眼扫了一圈教室,夕阳和节能灯管的双重光影下,电风扇呼啦啦地转着,空气中粉尘四散,兼有一点橘子的甜香,满屋子的人叽叽喳喳地讲着废话,语气里含着真实而琐碎的烦恼。
她盯着这幅情景,忽然没来由地笑了一笑。
或许,这是她见过的,最生动的学生时代了。
她将心里的那口闷气慢慢吐匀,而后不甚端正地趴在自己的座位上,抬手指向黑板上方的电子钟,开口:“还有半个小时收作业,你加油。”
晚上九点四十分,晚自习铃声准时在老曹中气十足的耳提面命中响起,陆知序按了按有点发沉的太阳穴,将自己的体检报告从书包里抽了出来。
一摞报告里,值得看的也就两三页,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跟在老曹身后,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入了夜的办公室比白天要冷清一些,唯有八根白炽灯管还一如既往地散发着透亮的光,老曹低头将她的体检报告翻了一遍,语重心长:“看着还行,不过以后还是要多注意饮食和作息。”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学习虽然重要,但是知序,老师更希望你明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朋友、爱好、还有你自己的身体,都只能由你自己来把握。”
白炽灯下,老曹微白的头发和稀疏的几条皱纹纤毫毕现,陆知序盯着他拿体检报告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心酸。
她年少的时候,大概的确是有点不知好歹的。
有的人一腔赤诚,爱他的岗位、爱他遇到的每一份责任,可当他将少年人的部分人生扛在自己肩上时,十七岁的陆知序却从来不懂得,她遇到的,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恩情。
她在心里将十七岁的自己拖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顶着老曹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说:“老师,我知道的。”
说完,她又不太熟练地补了一句:“您平时也要多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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