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快下季的时候,他去樱桃园摘过果子,守园子的婆子笑容满面,让他可劲儿摘,等他真的摘了两筐,那婆子又红了眼眶,说是可惜了这些樱桃,姑娘今年又赶不上吃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樱桃酒……
他就有意无意和那婆子闲聊,那婆子说起她们家姑娘,又是笑又是眼泪,她说她们家姑娘从前最喜欢这里还隔壁那处杨梅园子,还有那边那一大片银杏林子,说姑娘收了银杏会拿盐烤了,让人送给她们吃,还说最喜欢喝樱桃和杨梅酿的酒,用那烤银杏果子,就着那樱桃或是杨梅酒,简直就是人间至味。
她说她们姑娘最容易满足了,一份新腊肉炒冬笋,也是人间至味,只要是自己动了手的,都是人间至味。
她说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们不敢收那些果子,怕姑娘突然回来了,没了自己动手那份乐趣,就不是人间至味了。
可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还回不回来?姑娘她阿娘就是……说到这处,她又只能哽咽着抹眼泪,接着又自己跟自己呸呸呸……
太虚真人说起阿念,那简直是比张老太爷还要更像外祖,回回都在念叨,也不知这娃娃啥时候能回来,又长吁短叹,点着道恒法师什么也不说,可眼中意味自明,跟着又是摇头叹息。
道恒法师无声低头,只一脸惭愧,毫不掩饰。
他得了许可,去万寿观里看那些她在信中提到的,数不胜数的疑难杂症的医案,他一类一类翻看过去,才心惊肉跳地发现,从前根本就没有被治愈的弱症,而那个叫阿升的小童,竟是第一个被治愈的,治愈他的,却是阿念。
他在万寿观里见到了自她上山之后,经手治愈的所有疑难杂症,编写审校过的所有医案,那是简单的天赋异禀机缘巧合略有所成吗?
她这样的,如果还叫略有所成,这天下医家,只怕都会汗颜,他那时才明白,为何太虚真人要指着道恒法师什么也不说,再从长吁短叹到摇头叹息。
为什么道恒法师要惭愧地低头。
如果说他们读书人读到一定的地步,读成了天下大儒,最终开创了新的学派,那阿念这个,只怕要叫做开天下医家之先河,可想想那些须发皆白、名动天下的大儒,再想想阿念那穿上道袍还能分不清雌雄,说令人汗颜,可不就是令天下人都汗颜吗?
可她在君山女医馆,医女们也只知,除了那位掌事的秦医女,还有位小秦医女,小秦医女最擅针法,也最不藏私,教人练针也最为严苛,她那手针法,可不就是得严苛些,虽说能救命,可也动辄就是生死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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