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实际上她对外翁是没有印象的。
她唯一见过一次外翁,是跟母亲回江南西道,到父亲族里祭祖,外翁在豫章城里见了她们一面,那时她才三岁。
她后来听得杜嬷嬷说过,那次回京城后不久,秦老爷写了一封家书给母亲。母亲是因为那封信,才断了秦老爷的花销。
也因为那封信,母亲从此郁郁寡欢。
秦老爷在那信里大骂母亲,说她商户出身,毫无教养,竟让那商户出身的外家人去辱骂他这个两榜进士,问她可知廉耻为何物。还让她要知福守份,她一个商户女,她家不过用了那点子黄白之物,就得了官夫人的身份……
接了那封信,母亲才知道,那次豫章城见面之后,外翁亲自到广灵找过秦老爷。
母亲又听得父亲专门派回来送信的婆子说,秦老爷也是那么当面羞辱外翁的,说他上不得台面,挟恩图报。
母亲听了,只气得有出气无进气,抱着杜嬷嬷哭了好几场,更觉得无颜面对张老太爷。
后来秦念西去了江南西路,才缠着太虚真人给她画了幅外翁的小相,只感觉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其余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待得满屋子人都站起来,赵嬷嬷和杜嬷嬷牵着她,走出了门房,一群丫鬟婆子都躬身自觉站到她身后,她才茫茫然清醒了过来。
只见得舅舅站在马车前,伸着手,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下了马车,那眉眼,和太虚真人画的那画儿虽有些像,却又不太一样。
老人身形高大,十分挺拔,虽鬓边有些银丝,却丝毫不见老态,秦念西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他拾级而上,只看得眼里发酸,泪珠儿夺眶而出,连跪都忘了跪。
那老人就那样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正掉着眼泪的她,慢慢弯下腰,伸出手,把她抱了起来,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摩挲着,低声安慰道:“西姐儿不哭,外翁来了,是外翁来了……”
秦念西感受着那手的温度和力量,还有那声音里无限的慈祥和心疼,越发哭得厉害,竟是想喊都喊不出来。
过得许久,秦念西才仿佛听到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女娃娃快别哭了,你外翁快被水淹了。”
秦念西恍然记起,那好像是太虚真人的声音,他竟也跟了来吗?可这会儿她直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由着外翁把她抱进了正厅,待得赵嬷嬷抱着她到耳房,打了水来给她细细净了面,才喘过气来。
赵嬷嬷牵着她进了正厅时,只看见外翁和一个道士打扮的老者正坐在上首,那不是太虚真人还有谁?
胡嬷嬷拿了垫子放到地上,赵嬷嬷牵着她跪倒那垫子上给张老太爷磕头,老太爷却说:“只给真人磕个头全了礼数就行,咱们祖孙之间,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那太虚真人却一把把她从那垫子上扶了起来道:“贫道方外之人,女娃娃更不用讲这些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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