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宫里,萧衡没那么多感触,只觉得人还是那么多,还是那么杂,也还是那么卑微,在一重又一重的宫殿和高高的宫墙映衬下,这里的生命像一堆蚂蚁一样,虽杂乱却有序,但也机械而麻木,没什么活力。
老皇帝待在寝殿,侍卫比从前多了一倍不止,进去出来的太监们各个面带菜色,没什么精神,好像走路都在打晃一样。
萧衡进门的时候,和一队太监打了个照面。
七八个人或拖或背,有两个血葫芦一样的小太监直挺挺的被拖曳在地上,瞧着早没了气息。
萧衡面不改色的同他们擦肩则过,有人向他行礼,他也漠然以对。
进了寝殿,熙景帝还睡在榻上,隔着一重重落地罩和明黄帘子和萧衡说话:“你回来了?都说你死了,连丧都发过了,谁想你却诈尸了呢。”
他说一句,便要停顿一会儿,听声音倒还中气十足。
可他这遮遮掩掩的架势,萧衡就猜着他只怕身体是真的不好了。
但病虎余威在,萧衡始终不敢怠慢,只躬身回道:“回陛下,臣是贱命一条,大抵阎王爷也嫌弃,没收,臣思来想去,既然没死,就得替陛下效命,所以臣就回来了。”
熙景帝哼笑两声,道:“你是命够大的,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回来了,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这话模棱两可,要知道在出京前,萧衡可是监国。但萧衡不哼不哈,只答了一声“是”。
熙景帝简单问了几句萧衡在西南的情况,并不是真的关心他,横竖他活着回来了,因此很快便道:“朕这些日子多梦忧思,睡眠不好,底下人服侍不力,没一个知心知意又抵用的,你这些日子就暂时待在宫里,替朕当值吧。”
萧衡还是温驯的应“是”,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抱怨,也没有觉得多殊荣。好像他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这在外人看似多么荣耀的差事,可在喜怒无常的熙景帝跟前,无异于催命符。
熙景帝隔着重重帘幕,一双如鹰隼一样的眼睛直盯着萧衡,道:“不过,你还得替朕办件事。”
“陛下请吩咐。”
“这些日子,京城人心惶惶啊。打量着朕老迈而无能,各个都跳出来四处钻营。哼,老子还没死呢,不肖的儿孙便想着分老子的家业了。你去……”
他忽然顿住,很快寝殿里传出细碎的声响。
萧衡头都不抬,仿佛一无所觉,身姿虽弯却笔挺,态度始终虔诚而恭敬,哪怕是无尽期的等待,他也不会有丝毫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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