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下的隧道逐渐被磷筒照亮,鹧鸪哨叁人透过石门往下看,磷筒原本幽微发蓝的冷光被四周白擦擦的骸骨不断放大,如白色的流星撕开了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人觉得进入了地府一般。
只见石道两侧则堆满了森森白骨。巨大的锥形象牙和兽首扑面而来,怪不得方才封门仙受了惊,原来献王墓祭道的开端是条规模庞大的殉葬沟,青囊门人百年来甚少下墓,自然是没见过这阵势。
“献王墓声势浩大,田丰说几乎所有被献王抓来的工匠都殉葬了,之前宝翁里也证实了,想必我们脚下的就是殉葬沟。”
鹧鸪哨一边安抚封门仙,一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石门内部的浮雕,陈玉楼见状也蹲了下来,侧着耳朵似乎在听什么。
“嘘……有水声。”
陈玉楼话音刚落,隧道的尽头就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哗啦”声,磷筒落在水面上,开始随着地下暗河的流向飘荡,随着水波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这应该就是蛇爬子河在地下的部分,看来明天我等要涉水而入了。”
鹧鸪哨点了点头,又拿出两个磷筒,顺着石壁的两端扔了下去,他的本意是想看看石道中有没有机关,岂料却惊觉石壁上的白骨有些不对头。
帝王殉葬,陪葬的王公贵族通常都有棺椁收敛,要么葬于侧室,要么葬于王陵附近,填埋在殉葬沟里的一般来说只有奴隶和陪葬的奇珍异兽,亦或是王生前甚爱的宠物战马。传闻汉文帝的殉葬沟中有金雕、孔雀、金丝猴、甚至是老虎的骨骼,另外也有帝王梦想着死后能够羽化升仙,因此,鹤和龟也是常见的殉葬异兽,可眼前的这条殉葬沟却吐露着些不寻常。
“陈兄,你看……”鹧鸪哨指着一条长得可疑的脊骨说。
陈玉楼的眼力只会比鹧鸪哨更好,只见他定睛一看,眉头瞬间就立了起来。
“……那不会是条蛇骨吧?”
象骨和马骨都相对巨大,也是人最容易注意到的,可等鹧鸪哨一提醒,陈玉楼这才后知后觉,献王墓殉葬沟里的其他动物骸骨竟比普通的要大一倍多,禽竟有半人高,蛇骨更是数不胜数身长过人,宝翁里的话突然响起在耳边——山神庙里的山神就在遮龙山。
“世间虽常见蟒,但是入谷水道里的那条巨蟒也太大了,难怪乡民将它误认成了蛟龙,遮龙山气候湿润温暖,植被丰茂,有些动物在这里可能会长得比外面大,这些想必段掌宫最清楚,我等还是先请教他老人家的好。”
封门仙此言正中陈玉楼下怀,他连忙借坡下驴,与鹧鸪哨将石门重新关好,又请封门仙在石门外撒了两圈断虫药,叁人就此折返山神庙,准备次日再带齐法宝探献王墓的祭道。
众人奔波了一日,草草用过晚饭后便胡乱就地将息了,后殿里彻夜点着油灯,鹧鸪哨和陈玉楼与段水歧叁人商议到了后半夜,这才定下下墓的计划。
鸡鸣灯灭不摸金,那是摸金校尉的规矩,搬山卸岭可没有那些个讲究,献王墓本就是凶险之地,更何况他们还要涉水,夜间水流湍急,水温太低,白天阳气足的时候下墓才更有把握。一大清早,陈玉楼就命人清开石葫芦附近的杂草,在周围扎营,与山神庙连成一片。晌午后,众人睡饱吃足,陈玉楼鹧鸪哨领着搬山五人,并十位卸岭和滇军中身强体壮的壮士,带着一应的法宝武器准备进入祭道。
山神庙中有段水歧坐镇,石葫芦周围已经埋好了断虫道,扎好了营帐,陈玉楼特意嘱咐老洋人和花灵,待他们下了祭道,石门口需有人日夜放哨,众人也一一应下。眼看日头当空,鹧鸪哨等人服下青囊派特制的红奁妙心丸,分成两队准备下墓,分别由他和封门仙带队,陈玉楼对此颇有微词,无奈他们不知道祭道中有没有机关,而陈玉楼不会使金刚伞,为保万全,只能叫他个一派魁首藏在佳人身后。
两条钻天索牢牢地挂在石门两侧,两队人身带磷筒缓缓而下,这才看清了献王墓祭道的真面目。
紧接着石门的是一段人工修建的坑道,两侧都是整齐的大块青条石垒砌,石缝上都封着丹漆,制法与古墓中的甬道如出一辙。坑道的两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全象骨,看样子是在外边宰杀后运进来的。以象殉葬的习俗自商汤时期便有之,取的是“祥”之意,传闻殷墟中就有大量陪葬的象牙和象骨。然而献王墓祭道中的这些白骨都特意半埋,与寻常王墓中全土掩埋的殉葬沟又有不同。殉葬品半埋,表示有随驾升腾之意,说明墓主是为得道成仙,已经耽于世俗之物。
因为害怕祭道中有机关,鹧鸪哨和封门仙不敢冒进,只能一点一点爬,如此倒比一鼓作气更加吃力,陈玉楼爬累了,气喘吁吁地骂道:“这献王老儿,一个草头天子,还满心巴望着得道升仙,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不过陈玉楼骂归骂,倒是一点都没走神,他仔细数了数,这段殉葬坑里有六十四副全象骨,另有象牙、犬、马、禽类骸骨无数,还有些已经腐朽得无从分辨了,献王墓规模的庞大和陪葬品的奢华由此可见一斑。怪不得事到如今当地的原住民提起献王还是恨得牙痒痒的,古滇国不过一边境小国,献王搜刮民脂民膏、驱民为役,以举国之力修建王陵,闹得民不聊生,恐怕千年之后再有千年,这血染的一段苦难在青史上将遗臭万代。
过了殉葬沟,主道两侧出现了两个不对称的洞口,鹧鸪哨和封门仙各自持磷筒往交口处照了照,发觉里面只有五六尺升,散落着几截长竿,看样子似乎像蜈蚣挂山梯一样接在一起,可等鹧鸪哨伸手去碰那木杆,原本看起来好端端的木头竟瞬间就烂成了稀泥。
“这里有水,两千年前的木头早就被水汽侵蚀待尽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杆子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