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派的火油十分厉害,且烧起来有股松柏的香气,火的气息和草木的气息融为一体,火焰越飞越高,林中生出一股清香。片刻前众人还困于林中进退两难,待火烧起来,眼前的困境竟似迎刃而解了一般。
大祭司的尸体烧得比煤还旺,跳跃的火焰劈啪作响,陈玉楼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大祭司的尸体刚被点着没一会儿,原本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天突然就下起了雨。
献王精通风水秘术,他苦心孤诣用自己的大祭司填了穴眼,为的就是保全虫谷中这一处经他千挑万选的风水宝穴的“仙气”。如今穴眼已破,虫谷中的风水也被破了一半,阴云被吉风吹散,先是云雨后是晴,雨水扑灭了林间的火苗,然后便露出了天光。
太阳终于重新出现在虫谷上方。
天亮了,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那种红线随着大祭司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一起融进了土里,原本被点着的树木也都熄火了。火和碳刺鼻的气味冲入每个人的鼻腔,那种岂非像是一团热火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又像是火药被水浸透时的石硝味。巨木被烧去了树冠,仿佛秃头的僧人,无欲无求地站在一边。血榕周围的荒草因为吸收了那种“血线”,斑斑驳驳地一片黄一片红,露出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鲜艳。
这时节恰逢罗老歪的人入了谷,谷内一下就闹腾了起来,花玛拐带着罗老歪上前,罗老歪心有余悸,嘴上也不顾遮掩,望着林中焦黑一片的“战况”,仅剩的一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拉着陈玉楼絮絮叨叨个没完。
“陈总把头,怎么个事?是不是有粽子啊?死了吗?哎哟兄弟我跟你说啊,刚才可邪乎了,这么大的林子就这一片黑压压的在下雨,兄弟我都不敢上前。要么说还得是兄弟你呢,这就办妥啦?”
陈玉楼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虽说这一遭是有惊无险,可方才要是能多几个人多几杆枪,众人对付吸血红线的时候多少也可省些力,不至于那么慌乱。没辙!罗老歪素性贪生怕死胆小怕事,若不是贪滇军在当地的威势,他也绝不可能带罗老歪入虫谷。事已至此,他倒不如顺杆爬,好好震慑一下罗老歪,否则他这一晚上的出生入死岂不是白忙活了?
“妥了,罗帅放心,万事有兄弟我和鹧鸪哨呢,去看看吧,可是挖出来了不得了的宝贝。”
日光下众人再看那“水晶棺”,封门仙越看越眼熟,待陈玉楼剥去棺上陈年的土层,露出晶莹却又泛着些黄色的釉面,她更是一口咬定那是西藏密天玉。陈玉楼是没见过什么西藏密天玉,可眼前这东西里面有棉,看样子不是水晶当属玉种。玉棺盖子里刻着日月星辰、人兽动物以及各种奇特的标记,那些花纹都是秦汉时期的,由此可见,眼前的棺椁绝对是千年前的旧物不会错。
鹧鸪哨身负扎格拉玛族世世代代的诅咒,前番刚听云水衣说过雮尘珠曾藏在格萨尔王的宝洞中,今日见了这西藏密天玉,心中如何能不震动?看来雮尘珠与西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恨只恨他们门派千年以来多以中原大地为根基,直到他这一代才将搜寻雮尘珠的范围扩张至藏地。
再说那两件从玉棺中捞出来的明器——那副黄金面具造型怪异无比,全部用真金铸造,眼耳鼻口镶嵌着纯正的青白玉。其纹饰一圈圈的全是漩涡形状,看起来又有几分像是眼球的样子,一个圈中间套着两叁层小圆圈,最外一层似乎是代表眼球,里面的几层分别代表眼球的瞳孔,分明是古献国的祭司在仪式中戴的的祭祀之物。
搬山叁人在看清黄金面具上的纹路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这已经算是明示了,那种旋涡的线条,那种关于眼睛的暗示,那种和长在他们肩头的诅咒一模一样的图示。
传闻雮尘珠状似人目,格萨尔王的《伏魔经》中也明确记载了这一点。鹧鸪哨的心狂跳了一阵,随后陷入了近乎冰冷的沉寂,那大概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受——苦寻一生之物尽在咫尺,此行只许胜不许败,可献王如此狠毒,他真的能拿回雮尘珠吗?如果他失败了……
这厢鹧鸪哨还没回过神来,那厢陈玉楼却已经开始研究那副“黄金面具”了,他见多识广,莫说是秦汉古物,便是夏商的都见过不少,鉴宝是他的长项,此刻施展起来,定要让众人心服口服才肯罢休。
“滇境崇尚巫术,和中原风情不同,古王有大祭司,依在下愚见,这必定是大祭司主持祭典时所用的面具。面具上的这些玉饰都是活动的,使用的时候,配戴面具者可以把这些青白玉从黄金面具上取下来。”
陈玉楼的话足以服众,唯独有一点叫人难解——那黄金面具头上有龙角,嘴似虎口,两耳成鱼尾,显得非常丑恶狰狞,不像是任何一种祥瑞之兽,反倒无端端地让人看了寒毛直竖,可谁会刻意选恶兽做图腾呢?
再说那龙虎短杖,此物是用青色厱石磨成的,色近石青,与民间的擀面杖长短相似,微微带有一点弧度,一端是龙头,一端是虎头,二兽身体相接的地方,就是中间的握柄。兽首雕刻的花纹形态古朴,缺少汉代艺术品的灵动,却散发着一种雄浑厚重的气息,看样子至少是先秦之前的古物。由此可见,这东西虽然出自献王大祭司的棺椁,但却比整个汉代更加古老。
蛇——虫谷水道中是蛇,大祭司的棺椁里也是蛇,鹧鸪哨不由得想起田丰在白绢陵谱上留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