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父子一道,历代各有解读,但实际执行中,无非是忠孝二字而已。
何为孝?首当是顺从二字而已。
颜青竹言辞间,没有顺从,满是对自己父亲的质疑。从来,父亲指出儿子的错误,是教诲。而儿子这样说自己的父亲,必然属忤逆,尤其是,他父亲放弃了与一个寡妇的交往,应当是被视作悬崖勒马才对,作为儿子实不该是当下这般心态。
一个读书人是绝不会这样说自己的父亲的,父亲需要美化,甚至祖先们都需要美化,这样才能显出自己是一个有底蕴的名门之后。
若是一个带着四角方巾的老儒士听了颜青竹整个一番话,指不定当场便要吹胡子瞪眼地数落一番!好一个没有教化的狂徒,竟敢怂恿自己的父亲勾搭节妇!父亲痛定思痛,你还数落一番!
而阿媛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这样带着一丝忤逆气息的颜青竹,在她眼中竟是十分有气概的。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也就没有那些条条框框。
颜青竹是个怎样的人,阿媛是知道的,他待自己的父亲是何等有孝道,阿媛也是知道的。颜本益病重的那段时日,颜青竹遍访名医,为父亲端汤送药,擦身洗浴,在夜间也常常要醒来照看数次。
颜青竹对父亲是有孝有敬的,但并没有畏惧和屈从。不仅是对父亲,大概对一些世俗理教,他也不会畏惧和屈从。
阿媛觉得,这寻常的父子情才是真的父子情。而读书人的世界里,尊卑人伦总是压制在各种真实情感之上。
“那……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情,你也喜欢上一个寡妇……你会如何呢?”阿媛圆睁了眼,小心翼翼地期待着颜青竹的回答。
颜青竹撑在炉壁上的手收了回来,他握拳置于膝上,静静思考了一瞬,然后语气笃定道:“我便按刚才所说的,去镇上谋生,我不信离了这村子就活不下去!”
“那如果镇上也容不下你们,对你们指指点点呢?你没有路引,户籍也在汐州,再远的地方你们去不了了。又该怎么办?”
颜青竹洒然一笑,“那我便带着她偷渡去南境!总不能南境也容不下我们吧?说不定我如同前朝那位沈三郎一般,通番贸易,衣锦还乡,到时谁还敢说那些难听的话,只怕来巴结还差不多。”
“你真的要偷渡?!”
颜青竹见阿媛认真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这……这自然是玩笑话!我是想说,大部分时候,人不是被世事逼到绝路,而是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就算被周围人不容又怎样?哪怕被律法不容又怎样?这天下之大,国度之多,并不是都遵循同一个律法。人只要还有这颗脑袋在,总能想到一些可行的办法的。只有不敢面对,不敢争取的时候,才是真的绝路。”
颜青竹说罢,想到自己没读过多少书,却在这里妄论律法,不好意思地按了按额角,朝阿媛笑道:“我是不是疯人疯语了?”为何在她面前,忍不住说了这些话,心里不觉得不妥,还期盼着她不要认为自己是个狂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