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招猫逗狗,所以才会一事无成。”黎夺锦闲闲地开口,浅色薄唇一开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普通的寒暄之语,而真正出口的话却字字如刀,“怪不得陆伯父总骂你无能。”
陆鸣焕僵了下,手里的泥土士兵摔了一个趔趄,在沙盘里扬起阵阵灰尘。
他怒瞪着黎夺锦的背影道:“好你个世子爷,就这样不讲情面的,你说你寂寞空虚,让我来陪你,小爷我倒是来了,你却这样冷嘲热讽的。”
黎夺锦略嫌恶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不知道不成?陆伯父天天训你,跑我这儿来避难罢了。”
陆鸣焕扔下沙盘,跑过去用手臂箍住黎夺锦的脖子,作势要挟道:“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有本事来打一架!”
“没那个闲心。”黎夺锦毫不留情地往后拄了一肘子,拿起印章在印泥里碾了碾,然后在一封密件上落了印。
陆鸣焕识相地退开,不再碰他,扫了一眼黎夺锦桌上的东西,动作顿了下。
“你还跟你父亲的那些旧部有联系?”
黎夺锦没说话,只是接着拆开另一封密报。
陆鸣焕神色凝重,乌黑的阴云在他紧皱的眉间滚动纠缠,终于,陆鸣焕还是咬了咬牙,掰过黎夺锦的肩膀道:“黎叔战死,皇上那边已经下旨封功,这已经是不易,更何况,还是你姐姐在宫中委屈求全争取来的。你现在还联系黎叔的旧部,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海兰姐,都很危险!”
黎夺锦猛地攥紧了手心中的私章。
他冷冷瞪向陆鸣焕,道:“所以呢,所以我就要让父亲不明不白地沉眠在鹿林?我现在是被尊为世子爷,可没了平远王,你以为我、我姐姐、整个黎家,又能支撑多久?”
黎夺锦猛地侧身,挣开了陆鸣焕的手掌,声音寒得彻骨:“我手中没有实力,黎家只能渐渐败落。总有一天,狗皇帝会对黎家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到那个时候,姐姐在宫中又如何护得住自己。”
他冷冷看了陆鸣焕一眼,收回视线,嗓音压沉着:“你这种泡在父爱蜜罐里的人,不可能懂。”
“你……”
这话十分诛心,父亲过于严厉的管教,对陆鸣焕来说一直是个心病,若是常人胆敢如此戳陆小爷的痛处,一定会被当场揍得满地找牙。
但说这话的,是黎夺锦。
他们一同长大,也是过命的交情,更何况,陆鸣焕曾经亲眼见证着黎夺锦是如何背着父亲的尸体,在迷雾重重的鹿林里和着血泪嚎哭。
与他并肩被称为“塞上狐与狼”的野狐少年,在那个傍晚仿佛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切。
他的父亲还能常常在他耳边教诲,而黎夺锦的父亲,却是再也无法回来。
陆鸣焕的痛心终于还是压过了气恼,不再跟黎夺锦争论,只又瞥了他一眼,闷闷提醒道:“你小心,毕竟那些旧部,也不是好相与的。若是黎叔的事真的有蹊跷,他们中间也必定有可疑人。你年纪轻,难以压得住。”
“我知道。”
黎夺锦沉沉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又恢复了那个闲适的模样,好似他在看的,并不是什么机要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