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只见那车夫面色青黑,很是憔悴的样子,神情中带了一丝凄楚。
“小老儿家中无粮无房,妻女前年过身,就只同我儿相依为命。谁知前几日邨中富户要了我当马夫的儿的命,起先不肯告知,尸身都发了臭瞒报不住才将人送了来,可怜小老儿我家中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只得来寻舅父帮忙,希望能有个葬身的地方。”
赵友山的目光移向那马车后的车板子,板子上确实放着个木板拼凑的大木箱子,许是因为匆忙,最上面的木板还未钉死,露出一层还未上漆的木芯子。
值夜的另几名士兵早已不愿上前,只赵友山还能不动声色。
他微微退开几步转到角落处,拿出藏在身上的画像细细比对那马车上的人。
画像上的人是黑羽营中尉鹿松平,已经失踪数月不知下落。
分发这缉拿令的军候特意叮嘱过,说这鹿中尉身手很是了得,莫说生擒、便是想要一击杀之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少不得可能要做好送死的觉悟。为此各营都出了赏金,就连最最抠门的雁翅营都下狠心出了血,寄希望于每个不知姓名的勇士。
然而赏钱归赏钱,送死归送死。
谁都知道这金银常常有命赚、没命花,除去那些方才入行伍之中、急于立功出头的愣头青,但凡有些官职、在军中混过些日子的老兵油子,都是恨不能离这差事越远越好,老远瞧见配兵器的或是骑马的,都要隔着五十步问话。
赵友山便是其中之一。
他早已打定主意,即便发现不妥,也绝不当场发难,只保命要紧,要等那人走了之后才汇报行踪,大不了之后领一顿军棍,也好过脑袋搬家、直接升天。
然而今夜显然还没到这种情况。
赵友山轻轻松了一口气,将那缉拿令小心收起,同自己的手下点头示意。
几名士兵上前将拒马推开、让出道口。
那车夫见状,连声道谢。
“多谢官老爷,多谢官老爷。”
赵友山摆摆手,只求他快些将这发臭的车子赶走。
马车驶离许久,夜风才将那股可怕的味道驱散开了一些。
士兵们又回到了火堆旁,狠狠添上几捆艾草。
而就在那暂时存放艾草的栅栏旁还贴着一张画像。
因为贴出来的时间久了,画像上已经蒙了尘土,边角也缺了不少。
可若离近了仔细看一看便会赫然发现,那画像中的人同方才赶车的那干瘦男人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那赶车男子看起来更加憔悴枯槁、面色黑沉,仿佛已经死了很多日一般。
夜风吹起,将那画像吹得翻折过去的下半拉又露了出来,只见底下写着三个小字“邹思防”。
暑热侵袭、夜长难捱,守夜的士兵又开始昏昏欲睡了,赵友山盯着火堆,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方才那马车离开时驶向的方向,好像并不是通往大围镇、反而是往城郊枢夕山而去的。
乡下人,连路的不认得,少不了要折腾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