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还在奴隶营时,为他穿衣的半疯女官同他讲过的话。
他一直记得那女官手中的纸鸢,破破烂烂、还断了半边翅膀,再也不可能飞上蓝天。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虽然穿着漂亮衣裳,但他永远也不可能走出那三道宫墙。
起先,他日日望着蓝天。
后来,他便只是盯着树梢。
再后来,他学会了永远低垂着视线。
他的世界只有宫内那些四四方方的大石砖,一块接着一块,永远没有尽头。
数年之后,那个男孩终于回来了。
此时他已经从男孩变成了少年,身形容貌都大不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漆黑幽深。
“阿善知道我当初为何选你吗?”
因为我长得不像你,日后更好捏在手中。
“小的愚钝,不知殿下心思。”
“你知道的。”清冷的声音带一点笑意在他耳畔响起,“我选你,是因为你懂我。从你抬眼看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阿善的思绪因为那人的话而停滞了。
许多人说过他像他们,眼睛像、鼻子像、嘴巴像,但从没有人说过他们是一类人。
他只是一个卑贱的死囚之后,怎会和一个皇子是同类人?
这一定是在试探他。
“殿下折煞小的了,小的......”
他摆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被对方打断了。
“你喜欢自己的脸吗?”
他惶惑地摇摇头,随即又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本来长什么样子了。
“喜或不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得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
他是什么模样,没有人会在意。就连他自己,也早就不在意了。
“一个人,若连自己的模样都不记得了,那每日清晨醒来之时,岂非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一个连自己都扮演不好的人,又要如何去扮演旁人?”
他愣住,视线从光明甬道那大块大块的地砖上抬起,落在那张他曾想过尽力去模仿的脸上。
对方正在打量他,目光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与平和。
“岁数倒是比未翔还要大些。父家或母家的姓氏可还记得?”
他轻轻摇了摇头。
“回殿下,小的是孤儿,父氏母姓皆不详。”
“善这个字对你来说太过奢侈了,不如改作姓氏吧。”少年望着宫墙上的琉璃瓦,一只练鹊雏儿正在清晨灰蓝色的光中梳理羽毛,为太阳升起、振翅高飞而做着准备,“我喜欢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样子。你就叫单将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