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得狂奔一阵后停下脚步,细细分辨声音的方向,然后再策马急追。
飞线的声线本来并没有那般刺耳,但她却能在百余步之外听得分明,这说明那前方正在飞速前进的杀手,少说也有数十人。
不论是先前在穆尔赫熊家老宅,亦或是在色丘那处光怪陆离的岩洞,她遭遇的仆呼那都还没有达到如此规模。这或许是一种隐秘的提示,提示她这一次,这些人的目标更重要,比数月前在碧疆击杀皇帝还要重要。
连续奔波,吉祥的后颈开始发烫,肖南回正要伸手安抚,突然前方窜出一道黑影,她连忙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勉强与那黑影擦身而过。
转头匆匆一瞥,似乎是一只受了惊的獐子。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寻思是否前方出了什么变故,突然觉得落在身上的细雨骤停,随即一阵嘈杂声从上空掠来,顷刻而至。
起先她以为是夜蝠去而复返,可抬头一看,半空中的黑色远非夜蝠群数可以比拟。
成千上万只飞禽组成的鸟群好似一张网,遮天蔽日地从她头顶上空席卷而过,野鹿、山鼠三三两两迎面而过,皆是奔逃之姿态。
林谷震动,山兽夜逃。
然后她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有什么沉重嘈杂的声音混沌成一团,在整个斗辰岭山麓一带徘徊,不仔细辨别还会以为那是一阵雷声。
但肖南回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两军交战的声音,金铁交鸣、竭力嘶喊,当中亦有马蹄乱踏、箭羽呼啸。这样的规模,只可能是肃北、黑羽两营同时出动,而在此紧要关头能够同时引得两营出手,也只可能是白氏叛军。
联想今夜的种种所见所闻,肖南回终于渐渐明白所谓“春猎”的真实含义。
飞线破空的刺耳声音将她惊醒,她望向那数十黑点消失的方向,低叱一声,纵着吉祥向着不远处那片黑漆漆的山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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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之外的斗辰岭,山与平地之间已被数十万大军踏成一片泥泞,泥泞中血海翻涌、断剑残肢满目,被踏起的泥水黑得发亮。
那是被鲜血浸润过的土地才会有的颜色。
汗与雨混在一起,交杂在泥泞之中。铁与血的腥气混杂在一起,在潮湿中氤氲开来。
死去的士兵交叠在坑洼处,敌友在他们身上交互踏过,尸体上的铁甲与军马蹄下的马铁相击,发出沉闷而令人心碎的声响。
四周已杀成地狱景,昔日同袍剑戟相向。
杀了他们......军令如山,诛杀叛军是他们的职责。
杀了他们......士为君死,被俘也洗不去身上罪的烙印,或许战死在这里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利刃割喉,铁槊穿膛,都抵不过人情诛心。
如果灵魂也有修罗场,这里便是魔鬼的乐土。
不过半个时辰,白氏已成颓势,却仍拼死作战,被砍断四肢便用胄甲撞向肃北骑兵的马腿、被削掉半边脑袋仍拄剑立在雨中,雨水冲刷着鲜血流进那一双双闭不上的眼睛里,暗淡放大的瞳孔中映出那一支百余人的骑兵、在这如铁通一般的围剿中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向着斗辰岭的山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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