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方一落地,身后百名礼官齐齐开口、端的是多年唱颂祭文的功底,各个声如洪钟。
苍老的和声被巨大的青铜屏风聚拢,又以伏兽台为中心向前方扩散开来,如风起之后湖面上的波浪般层层激荡,向远方送去。
与此同时,沉重的低鸣声响起,正来自于伏兽台的正下方。
左右各三名辎重士兵将齿轮咬紧、转动摇臂,伏兽台下沉重的石板被从内推开,竟是一道石门。
门枢吱呀作响,露出门后巨大而幽深的空间。
礼官吟诵声止的那一刻,第一个人影走出了伏兽台下的那道门。
那是一名身着朴素襦裙的老妇,手中端着一盏油灯,脸上仍带着些听到自己户籍信息时的迷茫,她迟疑着迈出脚步,向着一片黑暗的前方走去。
“密阁卷二十二,丁部,甲三。闽州漳城青衣庄张氏,男,年七十三,匠户,成丁一人,未成丁三人,瓦舍二间,通明街铁铺一间,落名籍于阙城,户契取勘明白,以凭稽考。”
随着百人吟唱,第二个人从伏兽台的石门后走出,是名虬髯斑白的老汉,他手中也只得一盏油灯,仓皇四顾时,一只眼泛白,似乎已经瞎了很久。
绵延不绝的报户籍声在平原上回荡,一道道人影从伏兽台下走出,竟有千人之多。或老幼、或妇孺,他们的脸上挂着迷茫,迎向黑暗中即将杀至眼前的野兽们时,身影显得那样单薄而脆弱。
然而就是这样毫无杀伤力的一只队伍,却令那些下定决心背水一战的战争奴隶们慢下了脚步。
支撑他们前进的杀气与凶煞,在这一瞬间离开了他们的身体。那些十数年前根治于灵魂深处的不安与暴虐,在雨安的雨夜就这样被轻易抽离瓦解了。
遥远的家乡、亲人的名字,无不令他们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在热闹的街巷、在铺满青石瓦当的屋檐下、在城郊炊烟袅袅的小村庄、在种满沉甸甸谷穗的田野之中,他们曾经拥有过那样平静而富足的生活。
在今夜之前,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流浪的身份,以为此生将不得安息于故土。可当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黑夜中向他们走来时,那些根植于血液中的归属感再次觉醒,令他们握紧兵器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细雨如丝,丝结成网,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有什么无形的力量,牵绊住了黑暗中的野兽,而猎人收割的刀才刚刚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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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壁台木栈上,玄衣内侍闪身进入纱障之中。
纱障内,男子长身而立,已经褪去帝王衣冠,只穿了最普通不过的长衫,看起来好似误入繁华里的平凡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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