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用抗旨的罪名来压她了。
“罪臣不敢。罪臣......”
“就站在那里吧。”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终于流露出一丝倦意,缓缓在那棵胡杨树下席地而坐。
肖南回偷偷抬眼去看,那是个标准的打禅坐姿,和那些大寺法会时僧人们念经时的坐姿一模一样。
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她浑身上下不自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陛下,臣惶恐,臣戴罪之身,要不臣还是......”
“孤恕你的罪。”
“谢陛下!陛下恩泽,臣没齿难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肖南回,你甚是聒噪。”
聒、聒噪?
臣知道了,臣这就闭嘴。
在心底无声嘀咕过后,肖南回在离那树五步远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姿势是标准的行伍蹲,配合眼下这凄凉的景象,有七分狼狈、三分猥琐。
那人就不同了。
他只是有些微微蹙眉,除此之外并无再多情绪在脸上,就那么抱着左臂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并非胳膊脱臼,而只是有些怕凉而已。
那件十分怕脏的深色外裳沾了沙土,他也并不去拂尘、去掸,就让那些细沙停在身上,仿佛他已经在那棵枯树下坐了很久一样。
肖南回觉得,如果那不是棵病歪歪、干巴巴的胡杨,而是一棵菩提树,她会觉得眼前就是正在涅槃的佛祖本尊。
风声四作,夹杂着他的低语。就像那日她偷偷进到那小帐时听过的声音。当时她只觉得诡异,如今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像是佛音。
低沉的、吟诵的声音,像是古老神庙中传出的私语回响,令人恍惚中生出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见他紧蹙的眉渐渐舒展,苍白的脸再次恢复成平日里那寡淡而冷漠的样子,只有额角的一点汗意在诉说方才的一点不平静。
他似乎......总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
肖南回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推断感到惊讶,却又觉得越想越有几分真切。
她知道上位者总是习惯掩藏情绪,避免有心人利用他们的喜好揣度心意,他们管那叫“喜怒不形于色”。可即便如此,也绝不至于做到眼前这位这步田地,连伤痛也要装作无恙。
他和他手腕上的那串舍利都透着一股清冷,那是常年近乎冷酷的修炼才会养成的气质,像是专修佛法的苦行僧,斩断一切七情六欲,只为最终普度众生后成佛。
所以、莫非......他其实、他其实是活佛转世?
肖南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猜测深以为然。
这就可以解释他手上那千万黄金也买不来的珍贵舍利子,也能想通他与那永业寺的一空法师交好的缘由。想来谁也没想到这活佛竟会转世在帝王家,而夙氏一脉向来单薄,这尊“活佛”才会被困在王座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