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玺背脊生出一丝寒意。
有爱不能爱,有情不能释,有死不敢赴。
她很难形容出这十五个字落在她心上有千斤之重,她很想告诉眼前这个女人,这十五个字,也是她的一生。然而,初来相见,又是异国他乡的山水园中。强烈的爱和恨在漫长的时间里被搅成了一团不知疼痛的血肉。她一张口,就如同重嚼腐肉,几乎作呕。
于是她往后退了一步。
“程灵,我都明白。对……你说的,我都明白。”
程灵手中的针线突然戳破了指尖,锦上染血,她连忙掏出袖中的绢帕来擦拭,眼中却慢慢蓄满了泪。
“所以,你也心有所爱,不曾相守,天人永隔吗?”
“对啊。”
洛玺抬起头,清透的天空中,风引云朵勾勒图画,每一笔都是观云人的心中所见。
“我在想啊……程灵,是我与晋明大师的故事更荒唐,还是你与刘宪的故事更荒唐。”皇后和宦官,公主与和尚,这都不是稗官野史上新鲜的关联了,局外人嗤之以鼻,局内人倾尽所有,但无人理解。
“我以后还是会活着,为王兄活着,为大理的臣民活着。”
她明眸笑开,转身看向程灵。
“你呢,你为什么活着呢。”
程灵抚着身下那张光滑流转的绣锦。
“我啊,我为他活着。”
说着,她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眼中的晶莹夺眶而出。
“他不能立碑,不能受香火,不可留名,也不会被人记得。他如珠如玉,却也因此脱于世间所有世俗的情感和关联。”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好在啊,我还是一个干净的身子,还有一颗干净的心,我这样的人,陪在他的灵前,才不至于玷污了他,才不至于,让他在地下,仍然受尽孤独。”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
从绣架后面走出来。
“这副万里江山图,是我送给殷绣和官家的礼,他日,你若再能见他们,请替我转赠,是时也请转述,程灵遥祝他二人平宁顺遂。”
“你要去什么地方?”
“去他的埋骨之地。”
“你真的要那样过一辈子吗?”
“身为女子,活至今日,终知,什么叫作,一生有归,身有所靠。我这样过一辈子,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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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玺后来,再也没有见过程灵。
她在平贞十年,终于走出了艮园。
那一年的春天,殷绣亲自来艮园接她,漫天招展的青鸾旗,流苏幔,仪仗十里,云霄香烟,都期期艾艾地在等着她。殷绣在太湖奇石前跪地向她磕头行大礼。洛玺站在满园风絮之间,一人凉薄地面对着一群人虚伪空洞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