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黑刀卫先至,过了桥头,翻身下马,往齐云跟前单膝一跪,口中利落道:“禀都督,自建康城中就暗中跟随殿下车驾的两队人马,都已经查明。分别是左相府中幼孙韩清与杨太尉府上千金杨菁,都是仓促打点起来的人手,带了些米粮罗布,也已出了建康城。相府与太尉府中别无异动,他们家中长辈,事先应当还不知情。”
齐云颔首,道:“知道了。”
校尉秦威昨夜跟随齐云在萧府外等了许久,自然也清楚韩清与杨菁昨夜在席间之事,忍不住道:“殿下这一场马球赛,多了这些追随者……”他觑了一样齐都督的脸色,改口道:“都是咱们这一路上的麻烦。”又问道:“都督,这事儿要让殿下知道吗?”
“由你禀告殿下。”齐云淡声道。
“那这韩相孙子与杨太尉千金,去留都由殿下决断吗?”秦威挠着头,有点苦恼。
齐云不语,于河边蹲下身去,就着滚滚河水,洗净手上泥沙——这是方才亲自搬运竹木稻草时蹭上的。
校尉秦威微微一愣,虽然不解其意,也跟着洗了手,犹豫了一下,道:“都督,您脸上……”
齐云掬水在手,抹过面容,把脸上可能存在的污痕也仔细清洗过。
他站起身来,负手立在桥头,等候穆明珠驾临。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与她同在一处时,都是干干净净的,哪怕他已决意藏在阴影中,不现身于她眼前。
夜风中传来细细的铃音,似是公主马车上坠着的金铃声,又似是从人手持的佛具随风而响。
游龙般的灯火越来越近,越来越亮,桥对岸仿佛落了满天的星。
一夜之间,新铺就的桥面上,骏马车轮次第而过,新鲜稻草的汁液在重压之下迸发出来,混合着凉凉水汽,为这个夏夜染上了一种独特鲜明的气味。
穆明珠的车驾平安过了桥。
齐云隐到了桥头的竹林间,于挨蹭的竹叶间望出去,看秦威上前奏请。
“韩清与杨菁跟在后面?”穆明珠从有关大明寺修缮一事的奏章中回过神来,透过车窗看向来迎的校尉秦威,得知消息后,略有些惊讶。
“是
。”秦威是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忽然“临危受命”,来到公主殿下面前,颇有些战战兢兢。原因无他,他跟随在齐都督身边这一年,见证了齐都督与公主殿下的数次“大战”,不管是在南山书院还是在韶华宫中,公主殿下发作起来,可不会给齐都督留丝毫情面。虽然他对齐都督了解也有限,平时根本猜不出齐都督在想什么,但至少齐都督几乎不曾明着发作过,这只能给秦威留下一个“公主殿下性烈如火”的初步印象。所以他现在因齐都督之命,不得不直面公主殿下,其实心中很惶恐,然而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秦威硬着头皮,尽量委婉道:“殿下,如今扬州城中受了灾,怕是有些混乱……”
“本殿清楚。”穆明珠不必他说完,便完全能从他痛苦又无奈的神色间读懂其中的意思,平和道:“你把他俩送过来,本殿同他们说几句,叫他们好好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