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洗完碗关了水,才听到门外叩叩两声敲门声,克制得让人不由得疑心那人究竟在门外蹲了多久。
他隔着门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不大,不会被邻居听到,却能让一门之隔的她听得很清楚。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周振站在楼道里,他并不能确定沉林能听见,声音犹豫有点不踏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所以我就按照我的经验……总之,”他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对不起。”
沉林握着碗柜门的把手,思绪纷杂,刚硬起来的心又动摇了。
“母亲。”沉越周打开了房门,探出小小的脑袋,“我好像听见父亲的声音了。”
奶娃娃的一声母亲唤回了她的神智,她走过去抱起他,对着门外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并不一定比没有父亲要好。
母性的本能使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孩子,周振确实可怜,可她越觉得他可怜,越自私地希望沉越周不要像他的父亲。
人无法决定自己会遭遇什么,但这并不能成为伤害无辜者的借口。
从那天以后,她逼着自己对周振冷下脸来,除了必要的接触和探望之外不要再有过多的联系,男人失落得显而易见,更卖力起劲儿地变着法子作妖,找各种借口和理由制造相处的机会。
可即使如此,沉林段位还是和他相去甚远,迷迷糊糊地被他拐上床了几次,每次都被浑身酥软的舒爽和自我谴责的负罪感两面夹击。
更让沉林接受不了的事,她明明和他明确表达过避孕意愿,可他还是每次都射在里面,似乎就以看她生气为乐。
又是一日事后凌晨,沉林本就酸涩无力的身子突然被硬物硌到,她还没睁眼就皱着眉摸:“什么呀——”
“嗯?”他也睡意正浓,强撑着在她脸颊亲了几下安抚,睁开眼睛把那个塑料盒子放到床头柜上立好,傻笑了几声:“嘿嘿,是我们的笔谈本呀~”
她想问他为什么把本子放在枕头下面,但周公有约,意识昏沉之前只听见他用梦魇般甜蜜的话语与吻填充黑暗。
“沉林,我好爱你。”
一觉醒来后周振已经穿好衣服,他自打回来后作息健康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没有上午的赖床鬼了。
“还很早,再睡会儿吧。”嬉皮笑脸的男人在她额头亲了亲,“等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吃的小笼包!”
沉林这辈子坏事做的不对,这也算是一件。
她找到了那年她送他的打火机,拇指一划,明黄色的火苗霎时间燃起,还有汽。
塑料盒子很硬,封得也很紧实,她废了一小会儿功夫才抠开,拿来搪瓷盆,那些由她和他亲笔书写下的日月随着一小股黑烟变得轰轰烈烈,火苗作笔,将纸张涂黑、萎缩、坍塌,转眼间付之一炬。
看着支离破碎的残骸,她终究是没能将第二本扔入其中。
沉林那一刻心里是很恨自己的,她空口说得一嘴漂亮话儿,却总在该做出决断的时刻犹犹豫豫驻足不前。
放不下、忘不掉、舍不了。
她劝他看开,自己却看不开。
周振回来看到空荡荡的塑料盒,崩溃得情理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