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她一人出去溜达,她铁定是不敢的。
万幸可以借嬴舟来壮壮胆。
行将出发时,他把外袍退下来兜头给小椿罩上。这袍子瞧着单薄,披在肩膀竟异常暖和,还有种毛茸茸的触感。
“是拿我自己的毛织的,你不耐冷正可以御寒。”
原来是他的狼毛,她拿手摸了摸。
难怪相识至今都不见嬴舟换衣服,外衫是灰里带白,和他本体的毛色很像。
小椿提起搁置于角落的纸糊灯笼,由他点上火,两个人在空阔无边的长夜下出了门,窸窸窣窣地往四周探寻。
果然不出所料,室外的气温透着股湿润的凉意,她哆嗦着蜷在宽大的袍衫内,像只大龟。一旁的嬴舟则衣着轻便,隔着轻容都能感觉到其体魄散发的热气。
春日不比隆冬萧索,纵然只是半份灰狼骨血,这点海风他倒也吹得。
没有了月华和日光照耀的海面幽邃得深不见底,是大片会滚动的黑,浪花拍岸的声音一茬接着一茬。
小椿举着灯走在绵软的沙地上,望往向四面八方,看着无际的暗夜罩闭四野,似乎六合八荒都仅剩下自己手底的一点星火,心头忽然又畏惧又欢欣。
“嬴舟。”她带着点小兴奋地叫他,“你知道吗,其实我挺害怕的。”
“你看看这天,黯淡无光,看看周遭,黑得难辨五指……一棵树影立在那边我瞧着都像鬼。”
他无可奈何:
“……那你还要出来?”
她这癖好真是同她畏惧脱皮一模一样。
“因为有人陪着啊。”小椿边抖边说话,话音里都带着雀跃激动,俨然是来探险的,“一个人撞鬼是魂飞魄散,两个人撞鬼就是因缘际遇!”
那不就是人多势众吗?
嬴舟:“你从何处找来的歪理……”
“是真的。”她目光盯着左右,言之凿凿,“无论什么东西,都是人多玩着才有意思。”
海滩上的生灵已然睡下,每走一步足音同踩雪似的发出厚重的嘎吱声。
“嗳,你见过鬼吗?”
他摇头说没有。
“鬼界的入口在酆都,传言每年中元人界的阴气会大盛,已亡故的魂灵若尚未投胎,便将折返人间看看亲眷。可惜我从未肉眼得见过鬼魂。”
嬴舟一手扶着她,“如今的三界妖魔鬼怪都日趋减少,我听大祭司讲,他们年轻那会儿多往乱葬岗和坟地走走,是能瞧得不少徘徊人间的野鬼。”
随着世间的灵气日益稀薄,许多上古时期的妖兽渐次灭绝,各类山川河流也相继干涸成田,神仙居住过的山脉升入了天空,据说每隔一段时间会沉下地来。
人族对鬼怪总是诸多忌惮又诸多稀奇,而被白玉京耳濡目染,小椿也跟着多了这爱好。
两人行在静寂湿冷的北海之滨,除了呼啸的风和浪,别的当真是悄然无声。
她抓紧了盖在臂膀上的衣袍,终于开始意识到氛围有些瘆人,咽了口唾沫问:“我听闻,水域附近常有溺亡的尸首冲上岸来,你说……会有那种执念深重不愿投胎的幽魂吗?”
嬴舟浑不在意:“不知道,也许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