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沃罗宁小心翼翼地脱鞋的时候,索默太太问,“沃罗宁一大家子在帝国革命前就移民了,你是在海外出生的?”
“对。”
“还是干老本行?”
安德雷没忍住,颇为刻薄地嗤笑:“当然。”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是停战后家中唯一回联邦来的孩子。”
索默太太对此只是一笑,示意安德雷随便在餐桌边坐下:“客厅没收拾,不好待客。”
“您客气了。”
“茶还是咖啡?”
安德雷拘谨的意态已经开始消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一边客气地应答:“咖啡,谢谢。”
咖啡机发出运作的机械声,索默太太回头,直白地发问:“安德雷,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对你来说,这片土地连故乡都称不上。”
“但从小到大,父亲、母亲……祖母,叔父,所有人,所有人只要有机会,话题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到他们唯一的‘故土’上。这也是他们坚持让我上侨民学校、学习他们的母语的原因。必须承认,在我真的到这里之前,故乡是个神秘又有吸引力的名字。就像阿瓦隆一样。”
索默太太飞快地弯了弯唇角,那是善意的嘲讽:“然后你失望了?”
安德雷低笑:“的确。离开空港,我还以为自己误入了垃圾场。全是废墟和垃圾,还有贫民窟一样的矮房子。当然,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这个街区和这栋房子都很幸运,丝毫没有被炸毁。战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索默太太罕见露出了恍惚的神色。这是弥雅第一次瞧见女主人的这一面。
安德雷识趣地陷入沉默。
咖啡机滴滴清响。
索默太太将杯子、糖罐和牛奶端上桌,而后便和往常一样利落地转身往楼上走:“你是弥雅的客人,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很高兴见到你,年轻人。”
和往常不同,索默太太上楼后没有关上房门,算是一个表态。
弥雅有些惊讶。
安德雷长长呼了口气,压低声音:“哇哦——”
“有什么好哇哦的。”和兰波的这位旧相识相处的时间越久,弥雅对他就越缺乏敬畏。他应当和兰波差不多年纪,却要孩子气许多。如果不是本人亲口确认,实在很难相信安德雷·沃罗宁和兰波真的是朋友。至少曾经是。
兰波、沃罗宁、索默、朱特兰,对于弥雅来说这些都是姓氏。但她也隐约感觉到,他们同属于一个如今只剩下魂灵和骨架的世界。刚才索默太太和安德雷的对话即便她想加入,也插不进一句话。话语和话语之间省略了太多对她这样的外人才需要言明解释的默认信息。这个事实刺痛她。与克拉拉才认识那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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