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
“上次听你弹琴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很羡慕……甚至有些嫉妒钢琴。”弥雅走过去,抚摸了一下立式钢琴光洁的表面。墙上的音乐家肖像玻璃上蒙着薄灰,钢琴却经过精心擦拭。她怀疑来这里上音乐课的教员是否有打理钢琴的闲心,爱惜对待这架钢琴的更可能是兰波。
自从她与兰波的关系发生变化,或者说她的心思改变,他们的角色似乎就开始颠倒,她成了说话更坦诚直接的那一方。想到这里,弥雅轻笑了一声:“面对钢琴的时候,你好像才能略微敞开一些平时藏起来的部分。你在和它对话,而那些事……你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
“这番话也可以用来形容你。”
弥雅轻颤:“什么?”
兰波眉眼间掠过淡淡的懊悔。但他不会否认已然说出口的话,自嘲地垂下视线:“之前我也坦白过,和你相处时,一些无法对他人袒露的事,我能相对轻松地说出口。我很难说清楚为什么。”
“而你不喜欢那种感觉?”
“那很可能只是因为在你面前,我所谓的痛苦都显得浅薄且微不足道,我不用费心去否定它们确实存在。而那让我感觉自己分外卑鄙。”这么说着,他苦笑了一下,“你看,我又不由自主向你坦白了。”
“但你今天和之前不一样。”
兰波怔然抬头。
“从刚才开始,你就不敢正眼看我。”
他的神情微微凝固。
“看着我。”
弥雅挪动了一点点,强行重新进入他游移的视野。
兰波目光闪了闪,没有再负隅顽抗。
她的声音压低放缓,收起了平日里尖锐的刺,软软地要将他最后那一点真心话也勾出来:“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兰波面上闪过挣扎之色。
但他确实已经在又一次地看她,不是洞悉微小细节后隐藏的秘密的那种冷静探究,不带分析的目的,而是以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看见外表,并为中意的部分所吸引。
弥雅尽可能站直。
她希望他看见被薄红熏染的嘴唇,透出血色的脸颊和耳根,从敞开第一粒扣子的衬衣领口中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因微汗濡湿贴住的衬衫,束进裙头的衬衫勾勒出的腰身,刻意卷短的褶裙与小腿袜之间的皮肤……哪一处都是卑鄙不入流的伎俩,但她也真心希望能被他看到。
他说他比她大近十岁,其中不含恶意的指摘则是她太年轻。
换作别人,可能只会沾沾自喜。但正因为兰波是兰波,是弥雅所迷恋的兰波,他明知道这年龄与见识的差距于他多么有利,却还是拒绝占这个便宜。
兰波见过她无法想象的广阔风景,也一定遇到过、甚至可能爱过其他更有趣更厚重的灵魂。弥雅知道自己的年轻是浅薄,也不幻想她能匹敌或是战胜那些幻影一般的存在,但年轻是她唯一能拿上台面一搏的武器。
弥雅曾经那样憎恶又恐惧的凝视,她渴望能在兰波眼里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