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似乎想苦笑,但抑制住了,只神色温和地凝视她片刻,最终毫不意外地对她让步,暂时搁置下这一茬。也只是暂时。弥雅知道就在不远的未来某天,兰波一定会重新拾起这段对话。那个时候,他不会允许她逃避,可能又会寻找合适的舞台背景,也肯定准备好了更加难以辩驳的说辞。只为了将她宣泄出的一腔激愤温柔又无情地分部拆解给她看,又一次地试图劝说她走出营地的大门。
即便如此,弥雅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你睡眠情况还好吗?”兰波突然问。
话题转换得太跳跃,她愕然看着他,眨眼数次,没有答话。
“今天看到你我就想问了,但刚才一直没找到机会,”兰波上半身向她略微前倾,“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怀疑这又是什么怀柔的策略,便戒备地辩解:“我刚才也说了,克拉拉哭了整晚,我当然没睡着。”
“不止是昨天吧?”兰波歉疚地垂头沉默片刻,“我猜想搬进新宿舍之后,你可能因为独居,一直没休息好。”
弥雅嘴唇翕动数下,没能立刻应答。
身体内部有温热酸胀的情绪因为这简单的推断起了骚动。她想了想,意识到这可能是第一次有大人仅凭观察就留意到她无法独自入睡的怪症。
再隐瞒下去也没意义,弥雅便耸肩应道:“也没什么,反正我经常失眠,早习惯了。”
兰波黯然沉默片刻。他显然想到了许多令她无法入睡的缘由。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那样的话,得知新学员要延期抵达之后,我就该请求汉娜小姐再陪你几天。”
弥雅轻笑:“她已经被我烦够了。”
“但汉娜小姐一定不会拒绝。”
没有反驳,她别开视线。
兰波轻声问:“你的失眠症状已经持续多久了?”
弥雅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的目光在庭院中的其他几条长椅之间游移:“我记不清了。”她也觉得自己的回答着实愚蠢,笑了一声:“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很少能一觉睡到天亮。”
最初少年军内部还有供队员快速进入深睡眠调整状态的舱室。但随着战事告急,物资吃紧,这样的精密设备在损毁后便难以得到妥善维护,形同虚设。
而即便是精英战队里,也不乏能够在轰炸的震动和警报刺耳的尖叫中睡得死死的家伙。弥雅一直很羡慕他们。她从福利院时代开始就浅眠,一有动静就会立刻惊醒。只要没倒霉到睡错过撤退时机,能够好好睡一觉的同伴往往精神状态更好,战斗中也更少出致命的失误。她不禁又感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可能是上天最大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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