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先问我的么?”
“我肯定不是第一个问你事件真相的人。”
她冷漠地耸肩:“话是这么说。不过调查的警官先生和女士们也没认真盘问我。他们的鼻子可灵光了,一嗅到气味就知道该怎么糊弄过去不把事情闹大。而且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十天过去,事件有个说得过去的定论就行,再挖下去只会有更多不光彩的东西抖出来。就算知道我身上有问题,他们也装作没看见。”
“那天究竟——”兰波的问句戛然而止。
“没什么好顾虑的,我可以从头详细说,”她笑了笑,那表情兼具无畏的尖刻与认命的凄婉,“只是你确定你想听?”
兰波僵硬地深呼吸数次。再次看向她的时候,他已经将内心的动摇收敛得很好。“我还有一些疑问。请你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纠正自己:“还有在那之前你和斯坦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如果可以,请你都告诉我。没有你的许可,我不会将今天你告诉我的事转告任何人。包括司法机关。”
兰波一本正经的承诺让弥雅加深笑弧:“你把我的事说给全世界听也没关系。”
她都因为自己的这句话有些惊讶,不禁停下来想了想为什么。
一直以来,弥雅惯于将真实的想法和感受掩藏起来。她感到自己的内心就像一座废弃的墓地,布满坟茔,但时间久了,连埋葬在其中的究竟是什么她都忘记。剩下的只有隐藏的本能。
出院之后,有好几个签过保密协议地心理咨询师来找过弥雅。他们来自民间志愿组织,与改造营没有直接的关系,也许确实没有什么图谋,只是想帮助一个有自残倾向的小姑娘。但弥雅对他们还是保持倔强的沉默。
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今天面对兰波,她不仅不再害怕被他视作罪人,甚至愿意倾吐某些从未见光的事实。
可能因为在兰波的自白之后,她知道兰波会同情她,但那同情也是有限度的,与批判公正地对半分割。他既然可以理性又残忍地肢解自己的仇恨,没道理不能够同样宽容又无慈悲地对待她。
弥雅骤然醒悟:原来她一直渴望的是被宣判,但同时保留身为一个人的尊严。
她抬起头往上看。风力增强,游动的灰白云层像结伴的鲸鱼,像满帆的船队,像严冬的浮冰盖,但只要想要看见,她也可以从中辨识出许多人的轮廓。
弥雅眯起眼。
左上方的一团云像一个男人的侧身像,刻在老硬币背面的那种,可以是万众欢呼下登上最高位的帝国首领,在他的呼喝下,原本松散独自为政的联邦各部被征服、被冠上一个个新名字,叛乱,镇压,内战,在弥雅出生前就开始的战火就此点燃。
“斯坦是我的第三个教官。前两个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我太没干劲,想得太多,问了太多问题,他们就把我当成了不知悔改的少年军残余,”弥雅拢住飞到眼前的乱发,“也许那就是我犯的第一个、也是最严重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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