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是去大学里处理一点事情。”老太太一下子给她安上了这么浮夸的头衔,谢宜珩受之有愧,急忙解释。道路上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像是为葱葱郁郁的骆驼蓬筑成的雪白堡垒。她看着这种奇异的反差,顿了顿,很轻声地说:“希望以后是吧。”
出租车上循环播放着《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老太太一直轻声跟着哼唱,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下车的时候老太太塞给了她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笑眯眯地对她挥手:“圣诞快乐,再见了。”
她看着那把玻璃纸的糖果,想起刚刚车上的那句“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把糖果都收到口袋里。
校园里空荡荡的,红砖墙应着白雪,像是笔触细腻的油画。她一边走一边看,直到走进那幢熟悉的建筑楼,面前那块金属光泽的名牌和记忆里某个场景渐渐交叠,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上次站在这里还是八月份的时候。
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谢宜珩不死心,又敲了敲。
这一次门开了,但是里面的人不是坏脾气的爱德华,而是威拉德。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些被雪地反射的柔和光线洒了进来,不算太亮堂,威拉德站在爱德华的书架前,像个没影子的幽灵。
谢宜珩环视一圈,发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她下意识地皱眉,问他:“您知道爱德华在哪吗?”
他的嗓音听上去像是被火烧过的枯木,又像是有谁用很钝的锯子在割桌角,又沙又哑,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质问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在引力波这件事上?”
他半张面孔隐没在黑暗里,脸颊苍白,浑浊的眼睛直愣愣地望过来。谢宜珩被他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没说话,只是戒备地盯着他。
“从我们第一次有这个构想开始,已经快六十年了。”威拉德垂着眼睛,低声说:“六十年里我送走了艾萨克,送走了伯纳德,我不想再送走我自己了。”
“您如果真的想投诉GEO600天文台,您自己难道不会去吗?何必非要通过我,还为了我的同意等上三个月。”她不是个感性的人,威拉德那段沧桑的煽情并不能唤醒她的同情心。谢宜珩站在门口,嗤了一声,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很慢很慢地说:“威拉德教授,您想要留一个好名声,想要拿那块金质奖章给自己的一生做个完满的总结,我都可以理解。”
她站在门口,盯着那扇窗户,明明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白,目光却仿佛落在很遥远的地方:“但是追求梦想不是您去伤害别人的缘由,骑士不会走在沾满他人滚烫鲜血的荆棘道路上。”
这句话太过理所当然,她脱口而出,说完的一刹那有些恍惚,却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