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淡漠的,意兴阑珊的。
他是迁徙的旅人,跋山涉水自远方而来,小心翼翼地穿过这条必由之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步行差踏错,脚下的冰面咔嚓裂开,他就会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安静地坠落到湖底。
她出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极地的雨。裴彻沉默了一会儿,掂量着开口道:“我知道,我碰巧看到过你的毕业论文。”
隔行如隔山,理论物理和凝聚态物理这两门学科之间都不甚相干。谢宜珩的专业和他隔了十万座大山,她实在不相信这个“碰巧”到底有几分运气的成分。
她“哦”了一声,不客气地质问他:“谷歌学术这片汪洋大海里找到我的论文,这概率得多小?”
“确实挺小,但是大于2的276,709次方比1。”
她的指尖还驻留在删除键上,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键帽一瞬间陷了下去,光标飞速地向前移动,荧光绿色的滚动字符一行行减少,直到退回任务程序的最开始,退无可退,删无可删,电脑机械地发出了一串“噔”地提示音。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熟悉,谢宜珩茫然地抬起头来,把目光一点点地收束,最后聚焦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谢宜珩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很多年前,她和面前的这个人谈过一场恋爱,最后的结局像是哪个疯子用力地把华丽的玻璃灯饰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一片狼藉。
她可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一遍遍地催眠自己,放任自己和他一起走在那场深夜的倾盆大雨里。
但是当她听到“2的276,709次方比1”这个数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是阿比盖尔。一腔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她对波士顿最后的印象也是这样一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布莱克下了课之后让她去他的办公室,他认真地和她谈了HMPC的作弊问题,告诉她,她的夏校学分和罗伊教授的推荐信都会被麻省理工撤回。而圣安德鲁高中要求她给HMPC的组委会写道歉信,并且这一次学术不端的行为会计入她的升学档案。
谢宜珩咬着唇,挺直了脊背,眼眶是红着的,眼泪却还在倔强地打转。一遍遍地跟布莱克重复着:“老师,我没有作弊。我只是算错了答案。”
布莱克刚开始还会劝导她几句,后来发现这个学生翻来覆去只会这几句话,比地铁站里自助查询机还要无趣。“不管你有没有,我只相信组委会的决定。”布莱克漆黑的瞳孔盯着她,里面满是无奈和失望:“路易莎,好成绩确实很重要,但是你不能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这个词把她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她变成了那只被亚伯拉罕做了燔祭的替罪羊。谢宜珩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很礼貌地对布莱克说了谢谢,然后自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她沿着走廊,慢慢的走回教室。在楼梯拐角的地方遇见了裴彻,他一身少年意气,背后的天是霞光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