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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甲一直摩挲着袖口。因着要进宫,这一日他穿的稍微庄重了些。袖口处绣着流云纹。他想事情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个扣东西的习惯。

果不其然,靛色的丝弦已经被他摩挲的有些发毛,流云舒卷的纹样变得模糊不清。

大约是要修补一下了吧,他不懂针线,但直觉却认为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台上的戏子依旧自顾自的唱着,他听了两句,只觉得不像是听惯的京城话唱的,倒像是南边的口音,吴侬软语,听着曲调是悲切的,然而,仔细一听,却不知在唱什么。

这袖子是不是拿火稍微烤一烤就好?他记得从前小的时候,曾见到丫鬟用火燎衣裳上的线头,只轻轻一下,线便收成了一个细小的结。

他一边浑浑噩噩的想着不相干的事情,一边听着台上的戏,周围一片安静,突然,那样一句唱词就这般恍恍惚惚的闯进他的耳朵里。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1

他在西北的时候,曾在战场上中过流矢,他那时候刚刚手刃掉身旁的一个鞑靼士兵,那支箭便突如其来的直直射在他后背上,力道之大,几乎击碎他的肋骨。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坚持住撤退到稍微安全点的地方,然而,只那么一刻,他突然便仿若被捏住七寸的蛇一般,连平日用惯的枪都重若千钧。

而如今,这句唱词却突然给他一种彷若再次被捉住七寸一般的感觉,恰恰射在他的旧伤处,把他所压抑的,所隐藏的,所故意忽略掉的那些东西,全都如临死前的血气般翻涌了起来。

当时在战场上,他被冲杀过来的谢知颐所救,回到大营后,他昏死过去,大夫拔箭前的最后一刻,他竟是突然想到了她的脸。

他当时自暴自弃的想,若是自己死了,她会不会难过一下?

大约,还是不会的吧,毕竟她从未在意过自己的丈夫是谁。她待他一向恭敬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敬他如宾的。

他们之间,好像他永远是那个要主动向前跨一步的人,她却总是佁然不动,好像对他的一切都不关心一般。他早朝去了,她便早早为他打点好一切。他母亲病了,她便衣不解带的照顾。甚至,他偶尔的夜不归宿,她都淡淡的吩咐下人把醒酒汤准备好,还拨了丫鬟去伺候他沐浴。旁人都说他娶了个贤妻,不妒不争,上下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当当。

而他却是明白的,她能够做的这么完美,不过是因为心里没他,不管她的丈夫是谁,她都会做的尽善尽美。

因为不爱,所以根本不会在乎。

从死亡边上被拉回来之后,他忽然对她便看淡了。当时他有大把大把的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主将不知生死,那一场仗因着哀兵必胜,他们是赢了,可是接下来散乱的军心,不利的局势,甚至还有朝廷那边的波动,都需要他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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