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指头揩去眼角的泪,长叹了口气,艰难地挪在车口,与他仅仅隔着一道帘子而坐。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十七岁的时候?”
我没有碰他,我们就这般咫尺天涯地坐着,我凄然一笑:“那时候咱们没有随从、丫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女人,就咱们两个,县城开集了,你大清早去租了辆驴车,拉着我去买年货,娘不喜欢我涂脂抹粉,你总是向着我,哪怕少割两斤猪肉,也要给我买胭脂和发钗。”
他没说话,但我听见他微不可闻的抽泣声。
“不说了,好没意思的。”
我笑笑,眼泪落在他大氅的貂毛上:“如今你到长安做官了,虽说脸还生着,没人认识你,但让路人看见你掉泪……也不好看。”
我没再说话,疲累地靠在车壁上,由他带着我走这一路风雪。
……
也不知走了多久,如同几辈子那么长吧,马车忽然停了。
我听见他跳下了马车,好像回府吩咐什么去了,不多时,我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出来两三个人。
车帘忽然被人扯开,此时天色稍晚,风雪如刀般朝我袭来,将我的头发吹乱,我看见梅濂就站在车跟前,他眼睛稍有些红,俊脸阴沉着,没有半点悲喜或是愤怒,而在后门口,静等着顶小轿子和两个眼熟的下人。
“下来。”
梅濂将脚凳扔在地下,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胳膊,吃力地往出挪,慢慢地下车,刚下车,他就甩开我的手,仿佛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我笑笑,看了他一眼,扶着腰走向那顶小轿,坐了进去。
轿帘放下后,里头忽然就暗了,我身子重,难免感觉有些挤。
下人抬得很稳,走得很快,我两指夹开轿帘往外瞧,梅濂疾步匆匆地跟着,我没再看他,转而看向另一边,这个宅子原先是兵部侍郎的府第,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不过宅空而人少,在白雪中显得有些凄凉。
当初三王作乱,李昭处于极被动的状态,当时朝堂有好几种声音,迁都或是求和,李昭下手极狠,收拾了一批人叫嚣着求和的官员,其中就有兵部侍郎。
我记得第一次去看八弟那天,正好遇见卫军抄兵部侍郎的家,珍奇金银一箱箱地往出搬,外头站着两行被扒去华服的男女老幼,等着厄运的降临。
不过一年的时间,梅濂住进了这个宅子。
我长叹了口气,人生境遇起伏,不过如此。
穿过两道小门和曲折游廊,轿子终于进了个极宽敞奢华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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