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龙王体恙的消息,也终于瞒不下去,一传十,十传百,叙府许多靠水吃饭的民众无比担忧。他们真心地敬重郑龙王。有他在的这几十年,虽依然苦难当头,但总算不用担心贼匪水患。民众纷纷来到各色庙宇,上从如来王母,下到城隍土地,虔诚地为他祈福,盼望他能转危为安。而沿江那些往日受到镇压的各股势力则在暗中观望,蠢蠢欲动。
一旦这位靠着他的独威而震住水路的的大当家没了,这条古老的水道王国,恐怕又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郑龙王自己应该也是清楚,有所准备。
桌上灯火跳跃,屋内寂然无声。
苏忠看了眼一直扶额闭目的女掌柜,迟疑了下,又吞吞吐吐,小声地道:“我还打听来一个消息……水会外地的那些当家,这几天陆续也都赶回了叙府。说是大当家把他们召了回来,是要把事转给三当家了……”
如同是在交待后事了。
这一句话,苏忠却不敢讲出口。
叶云锦眼角泛红,猛地睁眸,从椅上站了起来,咬牙道:“替我准备马车!我要去趟府城!”说完朝外迈步而去。
苏忠吃了一惊,眼见女掌柜人已到了门口,就要开门出去,慌忙一个箭步上去,拦劝:“掌柜的,你不能去!现在情况特殊,全叙府的人都看着水会!不说那边了,就是咱们这边……”
他想起自己刚才回来乘的骡车经过街面,这么晚了,住在斜对面的老六家,还偷偷地开了一道门缝,有人脑袋钻了出来,探头探脑。
县城现在在背后日夜盯着女掌柜的,不可能就只苏家老六那么一家。
这个特殊时刻,女掌柜要是深夜赶往府城,难保不会引发各种议论。
叶云锦的手停在了门把上,顿住。方才心里燃出来的那一簇冲动的血火也骤然熄灭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天,背后时刻有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不惧,丝毫也是不惧。
但她还有一个女儿。
她叶云锦可以不要脸,但女儿要。
女儿本就对郑龙王心怀不满,现在她在外头过得很好,倘若叫她得知自己的母亲再次和郑龙王有所牵扯,她将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母亲,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往后如何在乡人面前抬得起头做人?
她还是个女孩,迟早是要恢复女儿身份嫁人的。
叶云锦没有忘记她在出门前和自己的那一场争吵。
她不想做男子,想做回女子。
因为自己的自私和固执,女儿已经被迫做了十八九年的少爷,现在倘若让她再次因为自己和郑龙王的旧日孽缘而遭受新的伤害,被人指指点点,她于心何忍?
便是那个老东西,他应该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云锦捏着门闩的手,指节发白,终于,她打开了门,手垂落,道:“我不去,我回房休息了!不早了,你赶路辛苦,也去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