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尽量不与他目光对上,安静斟酒。侍卫早就背身而站,如石雕不动半分。
良久,贺奉年才道:“不过一个月,李卿家就要回京了,你们李家的宅子,明日就去清扫吧。”
安然心头跳了一下:“谢圣上隆恩。”
那藏不住的瞬间欢喜到底没躲过贺奉年的眼睛,细看了她好一会,才道:“确实像……却又不像……”
安然不多言语,总是盯着她的脸看,怕只是因为她和三姑姑长的像罢了。
贺奉年说道:“你要问什么只管问,你不是早就发现你姑姑身边有侍卫出没了么?以你的聪慧,总不会猜不到。”
安然起酒壶的手势猛顿:“圣上……早就知道了?”
贺奉年笑的甚是凉薄:“皇城的事,又有哪件能瞒得过朕。”见她沉着不动声色,说不像……其实也是像的……菜没有动几筷,酒倒喝了不少,“初见她,不过十五的年纪。我当时在避暑山庄养病,她迷路了敲门寻水喝。”
说起往事,安然终于从他的眼里看到除了帝王惯有残酷外的感情。她很想问,为何两人会有今日局面,可想想还是算了,多舌必遭祸。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侍卫仍是不动半分,似乎只要不是贺奉年有指令或者察觉到有危险,就绝不会动弹。
贺奉年说到这,顿声不再说,后面的事……恍若满空阴霾,若记忆能停留在那雨夜前,就好。
“如今她近在皇城外,朕却不能见她。朕不想让她看见朕如今的模样,形容枯槁,再不似当年。”
安然再不给他斟酒,轻声:“圣上少喝些吧。”
贺奉年也不再勒令她斟满,说道:“你姑姑是个狠心的人,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狠心的女人。”
安然动了动唇,到底还是说了:“能让圣上如此的人,太简单又怎么配得上。”
贺奉年怔松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门外的人是否会听见。安然看着他笑,第一次觉得……他实在可悲,非常可悲。政绩上丰功伟业,镇内乱,平外敌,兴朝政,连立太子的事,也小心翼翼早早部署,不废一兵一卒,为太子的登基铺平大路,甚至是如果太子不做出格的事,大羽国至少还能安稳十年。
偏是这样一个人,却让她由心觉得悲怜。
从天字号出来,安然已完全没了先前进去的不安感,他开始说三姑姑的事时,帝王的压迫感全然消散,不过是个垂死之人在絮叨往事。她终于明白为何贺奉年选择这个时候肃清朝政了,只因他快死了吧……一个时辰的饭,咳血六回,偏还要不断的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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