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景舟无声地收回视线,不待他开口招待,径自缓步行?至他身侧,于上位落座。与此同?时,那?条屈起的长腿缓缓伸展,玄色长靴漫不经心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动。
柏己掀起眼皮,淡淡望了过来。
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奚景舟一袭华贵繁复的宗主服上来回流淌,半晌,他勾唇轻笑一声:“许久未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
奚景舟并未回应他意味难辨的调侃,静默片刻,迎着他平静之中隐含涩然的眸光缓声开口:“你此番破除封印,引得五洲动荡一片,先前乖张灭人?魂灯,更是惹得修仙界人?心惶惶。”
千年生死,故人?重逢之时,两人?竟是默契地并未开口寒暄,反而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所以??”闻言,柏己只是向后放松地靠了靠,鼻腔逸出?一声轻哼,是毫不掩饰的戾气与不虞,“本君要做何事,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置噱。”
“那?些魂灯皆属于曾侮辱师姐之人?。”
烛光明灭闪跃,在奚景舟一身冷白的外衫上拓上一层忽明忽暗的薄纱般的朦胧,
见柏己唇畔笑意渐淡,他才冷淡地接话道,“我此来并非有意劝你,只是,若是师姐仍在世?,定然不愿你因?她再次受到?任何波及伤害。八宫封印阵绝非世?人?所想那?般容易破除,想必你此刻已元气大损,然而你沉眠的千年间,修真界却人?才辈出?。如今虽说你余威仍在,可若是当真被旁人?窥见了你如今的虚弱,但凡再遇上千年前的局面,你也未必能当真全身而退。”
柏己长睫微颤,掩住眸底漾开的潋滟涟漪。她不愿他为?她受到?伤害,他又如何能够忍得下她曾为?他吃过的苦?
哪怕光阴流淌此刻,不论是那?个曾名动一时的公羽若还是那?些曾对她拔剑相向之人?,早已在无情岁月的流逝之中化作或闻名或空白的痕迹,先后消弭于无形。
至于如今的他是否当真如奚景舟担忧得那?般虚弱,柏己心下一哂,不置可否。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了良久,柏己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将她保护得很好。”
分明千年前她在万众瞩目之下为?他背叛了各大仙门,可时光流转至今,千年后关于“公羽若”三字的传闻,却无半句恶言恶语。
一手无意识地轻点玄铁扇骨,柏己淡淡垂眸。
旁人?只当千年于他而言,不过大梦一场。可实质上,他的神魂却被清醒地禁锢于苍冥深渊,日夜与无边的永夜和百鬼嚎哭相伴。
支持着他不知日夜捱过这痛苦的近四十万天煎熬折磨的,不过是心底那?随着时光流逝不消反涨的念头。
——他想再次见到?她。
他曾无数次在黑暗的深渊与撕扯的灵魂之间,忍耐着尖锐的痛楚与沉凝的死寂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世?上,只有他不想,没有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