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日夜辗转反侧, 掂量权衡, 乔怀远终于发现, 原来在他心里, 有些东西真的不堪一击。当年少情怀与仕途前程摆在一处称量, 他更想要的其实是无须太费力便唾手可得的富贵前程。
而这锦绣前程, 行将式微的楚家给不了他。即便是他跟谢家结为连襟, 以楚嫱那种性子,失宠是早晚的事,且京城与魏州千里相隔, 他更指望不上谢珽的提携。
乔怀远最终选择了青云路。
而后毅然决然地挑了楚家最热闹的时候去将聘礼要回,以最难看的姿态,将从前的情分彻底斩断,化为飞灰。
他愧疚、不舍、遗憾,却也仅此而已。他更没想过,已经过定的亲事忽遭反悔,阿嫣会落入何等处境,该如何自处。
那时候,他亦没想过会有今日。
——楚嫱任性逃婚,阿嫣代为出阁,一夕之间,皇家御赐的婚书改了名字,她转身嫁入谢家,成了王妃。而他攀上吉甫后的头一桩差事,竟是充当皇帝的眼线耳目,来到魏州历练。
……
此刻,魏州城外秋风飒飒,昔日闺中娇丽的少女已为人妇,华衣丽饰的坐在威严高台上,受河东麾下众官跪拜谒见。
玉姿瑰艳,千人瞩目。
乔怀远既打着巡查户籍赋役的旗号,以御史的身份来了魏州,不论真实目的如何,明面上总得对王府做出恭敬姿态,在这场合行礼拜见。
上司三催四促,他避无可避。
乔怀远硬着个头皮,几乎是以龟爬般的脚步挪到跟前,恭敬叩拜。
“下官乔怀远,奉皇上之命来魏州办差,幸逢今日演武盛会,特来拜见汾阳王殿下,拜见太妃、王妃。”
“乔怀远?”谢珽也不让人免礼,只居高临下地垂目打量着他,沉吟道:“这名字有点熟。”
旁边贾恂便道:“这是相爷吉甫的女婿,今春新科进士,受吉相赏识许以爱女,颇受上恩。如今正查阅户籍赋役的卷宗,属下已同郑刺史打过招呼了,派了专人为他清点卷宗。方才来谒见的那位崔大人,正是他的上司。”
谢珽颔首,“查得如何?”
“卷宗黄册都很齐全,账目也十分清晰,足见魏州吏治清明。”乔怀远恭敬道。反正河东军政都在谢家手里,账册上糊弄朝廷也不是一两天了,如今调来的卷宗也天衣无缝,他挑不出半丝儿毛病。
谢珽泰然受之,又道:“听闻乔大人科考前,曾与我那位岳父有旧?”
乔怀远脸上一红,“下官有幸承蒙楚大人指点文章,倾囊相授,才有后来进士登第的喜事,一直深为感激。”
“这样说来,你与内子也是旧识。”
谢珽垂眸,语气轻描淡写。
阿嫣的心头倏地一跳。
年少时懵懂初开的稍许情怀在乔怀远翻脸退亲的那日,就已深深掩埋,再多的难过、失望,在被迫嫁来魏州时,也都隐藏殆尽。此刻她再看到乔怀远那张脸,脑海里固然有春朝雨日的旧事呼啸而过,心里却已不似最初那样失落。
尤其这等场合,她竭力端庄,不露半点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