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语文老师放下试卷,按着桌子看着所有人说,“这次作文不难吧?”
底下稀稀拉拉几声:“不难。”
“嗯,那么一致的回答,”语文老师说,“怪不得写的都是祖国妈妈呢。”
她顿了下又说:“是怎么了呢?自己的妈妈写不出来吗?三个过渡班,百分之八十都写祖国,写蓝天,写航空,怎么着?从徐正清那儿得到的灵感啊?”
底下隐约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那人家徐正清自己怎么不写?”
一句话,引得不少人都抬起了头。
包括简幸。
简幸考出了好成绩,即便不骄傲,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始终都觉得自己能做的不多,唯独学习这件事,付出的,回报的,都是真真切切看得到摸得着的。
都是彻彻底底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这是她进入和中以来,唯一一次真切地高兴。
可语文老师这一句话,硬生生把她的心拧到了一起。
她不自知地攥紧了试卷一角,褶皱乍然四起,硌得她掌心隐隐作痛。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语文老师,直到语文老师开口说:“怎么人家就能看到妈妈的好呢?妈妈施舍爱心很俗气吗?妈妈帮助偶遇车祸的人,给予帮助和关怀,怎么人家就能写出四十九分的作文?哦,人家还加了两分卷面分。”
撕拉——
试卷被硬生生拽掉了一个角。
语文老师还在讲话,没人注意到简幸的试卷被她自己撕裂了一个角。
更何况,试卷撕开一个角能有多大的声音,那分明是她的心被撕开的声音。
情绪陡然陷入浩荡波动,眼前视线莫名其妙就黑了一瞬,而后又变成了涣散的花白。
像被信号屏蔽的电视机屏幕。
雪花滋啦滋啦的声音,慢慢盖过了语文老师的声音,思绪一下子被拽回到了五年前——
是五年级升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兴镇那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热,七月份气温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八九度,地面烫得简直要把鞋底烫化,白天街上没几个人,更别提正午大太阳顶头的时候了。
可是吕诚该出来还是要出来,拉货不分黑白冬夏,你不干,那行,有别人干。
吕诚一向不是会偷懒的人,他很能吃苦,也从不喊苦,大热天汗在脸上像下雨一样,头顶冒火也把三轮车蹬得起劲。
兴镇那两年搞开发新楼,路上处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大概是天气太热缺水导致的短暂性中暑,吕诚在拐弯的时候翻了车。
车上二三百斤的货,加上三轮车近四百斤,全部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吕诚身上,他本能要爬,结果车上的铁条直接压穿了他的腿。
路面滚烫,尘土都像要沙漠里的沙子,他趴在地上,血流满了一个小坑。